一场倒春寒,连本已极尽幽冷的断月门内也不能幸免。墙壁摸上去都是寒彻指尖的温度,即使没有风,在空空的走廊上站一会,也有微微僵住的感觉。
九九铜钱已经画上了最后一枚,可是依然冷得好似严冬。前几日方才暖了些许,不想今天外面忽地一场寒雨;两个嬷嬷上去看过,说是竟又下了些薄雪,叫门内女子再添增衣物。
“真是冷。”她反复地跺着脚,搓着冻得通红的小手,在练功房里来回走动,不时抬头看看门口。若是偷懒被探月大人发现,少不得又是一顿手板子。这样的天气,挨上十几二十下,不想也知道必然被打得两手绽裂,鲜血淋漓。
她见门口没有人,继续埋头搓手。呵一口气在两个手掌中,暖暖的感觉只能维持片刻。
忽然,她的头上挨了重重的一下。这一下真是不留情面,她实时痛得想要掉泪。摸着火辣辣的脑袋回头看时,她发现一群断月门的年纪相仿的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
见到她抬起头来看,那帮丫头一哄而散,嘴里乱嚷着:“白毛妖怪!白毛妖怪!”
她还未来得及看清是哪几个,丫头们早已经不见踪影。
“给我滚回来!”她大怒,脱下脚上的一只绣花鞋便丢了过去。一只不中,又是一只。两个小丫头回过头来,忙不迭地捡了那镶了凤头珠串的鞋子,没影地跑了。
她气极,叫道:“你们这帮没有脸的东西——”
练功房重新冷清下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两只脚踩在地下,钻心地凉。
没有鞋,叫她怎么踩着这冰冷坚硬的地走回自己卧室。
她心一横,把甩在身后的一条辫子咬在嘴里,提着袍子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向门外
等我以后出了头,教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安生。她恶狠狠地想道。
“阿雪,你的鞋哪去了?”
她只顾低头走路,没有发现面前来人,听到这话,忽地一惊。抬眼看时,站在面前的人水眼山眉,身量虽未长足,却天然地透着一股清俊态度。她伸手扶住正欲歪倒的她,关心地问道:“可是那些丫头们又欺负你了?回头我告诉探月大人去。”
“这点破事,跟妈妈讲做什么。”她皱着眉,咬着牙。虽是才走了几步,脚趾却已经快要冻掉了似的生疼。只穿一双薄薄罗袜,实在难以消受。
“你这脚,走不得路的。”她麻利地脱下自己脚上的鞋,递过来道:“你穿我的。”
她心底一暖,啐道:“我走不得,难道你就走得了?快拿好你那鞋,我不要穿你的。”
“那,”她略略思量了一下,“我背你回去。”
她歪着脑袋,笑着点点头说:“这倒使得。”
她有些吃力地背起她。虽说不重,可毕竟两人都是七八岁的孩子,走起来未免有些歪歪倒倒。
“我可沉?”她贴着她的脸问道,雪似的发丝垂在她发际,轻轻晃荡。
她老实地回答:“沉。”
她于是笑起来,脸贴着她的脊背,手把她的脖子搂得再紧一些。
便是流水也不及那光阴荏苒,落花成阵时,又是一年深春。
“成日里看书,有什么趣味?我们溜出去断月门玩,好不好?”她坐在她身边看她不厌其烦地一卷一卷翻那卷了角的书册,终于忍不住,靠了上来说。
“探月大人要你跟我一起读书,读完这册才能休息。再说,我们现在还不能出断月门。”她认真地道。
“这么古板做什么?出断月门这种事,我上个月就偷偷做过了。”她带着一点得意和骄傲说。
“你……”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却被她捂上嘴巴。
“别吵吵!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要是想去,我也可以偷偷带了你出去玩。”她这样说着,看着她的眼神里尽是怂恿。
那一心只要读书的好孩子,试着不去搭理她,但只过了片刻便也坐不住了,偷偷将身子靠过来,低声问道:“阿雪,你既是出过断月门,那你说说,断月门外面,有些什么东西?可也是像这里一样,全是些房间、走廊?”
“呆子!”她笑骂道,“外面可比这里好玩多了。外头全是水——我同你讲,全是大片大片的水,然后一边是地;水也看不到边,地也看不到边,我走了没多远就回来了。那么大的地方,你即使只消走,估摸也要三天三夜才能走到尽头。”
她瞪大了眼睛听她讲,又忍不住插嘴道:“全是水?有多少水?”
“这么多。”她用手比了一个圈,想想大概不对,又重新比了一个更大的圈:“还要多。有这么多。”
看得出来她极想跟她一同去看看,可表面还在踌躇,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看到她这副模样,她扑哧一声笑了。站起来拍拍裙裾,把桌上的书哗啦一声推到一边,拽起她的袖子道:“趁现在走。其它人这个时候都在休息,我观察了这么久,每天就这几个时辰最合适了!”
她不由分说地被她拉到门外。
她穿一身素色束袍,轻便的小鞋,便于行动,身法灵活,不时向身后的她做出噤声的手势。看样子是做惯了这种事的。相比之下穿着长长道袍的她就显得有些笨拙,不时弄出声响,险些被人发现。
好容易到了那机关箱子旁边,她先把她推进去,四下环顾无人,自己才偷偷又迈了进去。
箱子外面的粗链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干的她有些不知所措,抱紧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