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念那片蓝天,那块草地。
还有一个说好了等我回去的人……
等战争结束,我就能回去了,到时候先退伍,然后跟弗雷德找一座小公寓,楼下最好有一块草坪,一颗苹果树,一架秋千,头顶阳光和煦,蓝天清澈,微风温存,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蹦蹦跳跳……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
苏联的冬天非常寒冷,寒冷的残酷。在战场上不仅手脚僵硬几乎动不了,关键就连机关枪都因为这该死的鬼天气打不响,弹药也接近见底。
我们的阵地又向后撤退了200多千米,东线162个作战师中只有8个师还有进攻的能力,16个装甲师中,只剩下140辆坦克供使用!撤退路上全都是死马破车——甚至连血腥味和硝烟味都已经闻不出来了,受难者络绎不绝,破毯子,血渍和尘土混合沾染着的绷带,随处可见的掉落的装备,断臂残肢……
不能死在这里,我一定不能死在这里,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胸口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我已经不再在乎它是什么了,在这里,肮脏贫瘠、危机四伏、困顿焦虑像蛛丝一样缠绕心脏,却仍不能将它绞碎,因为我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早已超过了信仰与爱。
我拄着拐杖,站在斯大林格勒的土地上。在攻打斯大林格勒以前,北非战场上的胜利重新给予了我们信心——是隆美尔将军!我又想起那次他带领我们的经历,那可真是难忘的光荣!这简直就是黑暗里的曙光!
我忍不住裂开嘴自顾自哈哈大笑,不在乎旁边人奇怪的瞥视。
……
斯大林格勒一战惨不忍睹。
夏天,我们来到伏尔加河一带,占领了迈科普油田——虽然它已经几乎全部遭到破坏。
一直到十一月,俄军在顿河激烈反攻,企图切断我们的退路——我们也确实迫切需要撤退。
可是元首亲自下令、要我们坚守斯大林格勒周围阵地。
元首的执拗非但没有唤起我们的信心,救援队伍的迟迟不来像暴雨前的天空一般在心上画上一抹漆黑。
这真是场灾难。
大名鼎鼎的曼施坦因元帅被调任来这里指挥——冬风计划实在让我们看不到什么希望。
“你军已陷入绝境。你们饥寒交迫、疾病丛生。俄罗斯的寒冬还只刚刚开始。严霜、韩流、暴风雪还在后头。你的士兵缺少冬衣,卫生条件又差到极点……你们的处境已一无希望,继续抵抗下去实在毫无意义……”
敌方通牒。纵使不愿意承认,但……他说的是对的。
绝境才刚刚开始。
元首迅速地驳回了保罗斯的请求,二十四小时之后,五千门大炮开始轰炸。
我觉得我看不到希望了。周围废瓦残垣,土地被冻得坚硬如铁。我军纵然英勇依旧,但阵地以惊人的速度缩减,这真的是弹尽粮绝的境地。
我撑着几乎无力地身体提着□□前进,然后眼睁睁看着一颗子弹没入胸膛,像剧本里写的一样。
就这样吧,我甚至有点心满意足地倒下。
寒风肆虐,嘶吼咆哮,张牙舞爪,而我终于不用管这些了,不管生活如何痛苦绝望,终究与我无关了。
我觉得自己似乎从身体里飞出来,从空中俯瞰这个世界,看弹药似流火涂抹着花花世界。
撇下这些令人烦躁的画面,我继续向前,眼前依稀出现了一扇大门,门后微风习习,蓝天白云,草坪葱葱郁郁,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靠在树下,用一只手梳理着灿烂夺目的金发,他扭过头来看我,蓝色的眼睛好像清澈的湖水。他对我微笑,笑得风情万种……
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流下,微热、咸涩,我用手背用力擦拭掉它,抬起头对他微笑,喉咙里咕哝好久终于吐出一句话来:
我回来了。
……
我觉得我又要晕过去了,胸口紧紧缠绕的绑带勒得我几乎把胆汁吐出来。
醒来的时候不出意外又是在战地医院。简单粗暴的救护设施没有引起我的抱怨,因为我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件事上:
我居然还没死?!
听小护士说子弹进入胸腔卡在肋骨上,没有损害到内脏,但肋骨断了两根……
看来我命不该绝,我笑了笑,先前乱七八糟的想法也烟消云散了。既然上帝要我好好活着,那我就活着,人总是在死过一起以后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听说我随叁万九千名伤员一起被运走——幸亏我没见到最后的画面,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得什么精神病,虽然我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胸前的上还没有好又添新伤,不能大口呼吸,一条胳膊折了,大腿又被弹片划伤,弹片仍未被取出来,不过比起其他人,自然好了许多。
我本想给弗雷德写信——但鉴于他一直没有来信,且他每次寄信的地址都是变的,也就没有写。
他千万不要死。
脑海里出现这个想法时我突然懵了,过了许久摇摇头,他又不是我,他这么祸害才不会死,他还等着我呢。
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
然后一起享受那片草地、蓝天和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我争取全码上来,在走之前都发完吧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我在战地医院里调养了近乎半年。
两条胳膊已经能够活动自如了,胸腔里的子弹已经被取了出来,大声说话还是会有点钝痛,大腿里的弹片也已经取出来了,跑起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