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的一腔热情被张立贤冰冷的气场生生逼退,讪讪地道:“我来找你,虞大人叫我进屋等你。”
张立贤双眼微眯,冷冷斥道:“谁让你去打扰大人休息?”
阿果低下头嗫喏道:“我……不是故意的。”
张立贤拧著眉头道:“你成天像狗皮膏药似的缠著我,烦不烦?你没事做了吗?”
阿果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小脸皱成一团。
张立贤冷哼一声,从他身边走过。阿果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张立贤双目一瞪,目光冷得让阿果打冷战。他从立贤哥哥眼中看到不加掩饰的厌恶,那一瞬间仿似被人扇了一耳光,既委屈又羞愧。紧握的手掌无力地放开,任柔软的锦缎如水般从手指间滑落。
房门!地一声在身前关上。小院中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中。阿果呆呆站在原处。他抱在怀里的包袱一动一动,不一会儿露出一只小黄狗的脑袋,睁著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著阿果。然後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轻舔他的手指。
软糯的触感沿著手指一直蔓延到胸口。有什麽东西决堤而出。一滴眼泪从阿果眼眶中滚落。
阿果擦去眼泪,揉揉鼻头,喃喃道:“小黄怎麽办?立贤哥哥讨厌我了。”
屋内,虞静卿听到两人在外间的对话,很为张立贤担忧。
待张立贤服侍他喝完药,他道:“立贤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
张立贤依言在虞静卿床前坐下。
虞静卿道:“我记得你八岁的时候便在我身边服侍,到现在有十二年了。”
“大人记得清楚。”
“你跟著我吃了很多苦……会不会後悔?”虞静卿的语调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苍凉。
张立贤使劲摇摇头,道:“立贤跟随大人死亦无悔!”
虞静卿听他说得坚决,眉间忧色更重,道:“我知道你忠心,可是这些年你跟著我东奔西跑,小小年纪便要承担保护我的责任……其实你也不过二十岁,却变得如此冷心冷情。”
张立贤从虞静卿的话语间听出对自己的不赞同,当下惶恐地跪在床边,急道:“大人,我是不是做错什麽事了?还是你怪我为难云南王?”
虞静卿将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叹息道:“你没有做错什麽,是我错了。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是个调皮的,可是我有多久不曾见你笑过?立贤,我希望你能像其他孩子一般快乐。”
张立贤将头埋在虞静卿的手上,极力克制激荡的情绪。
“跟在大人身边,我觉得很快乐!”语调中竟然带上哭腔。
“阿果是个好孩子,你为何不能与他为友?这些年你独来独往,难道从不曾感到孤独麽?”
虞静卿的声音有些邈远,却字字穿透张立贤的胸膛。
真的不曾觉得孤独吗?这漫长的独自一人的岁月,你是我唯一的支撑。你是我生命中的方向,是我人生遥不可及的信仰,我愿意用尽全力追随你。
孤独是自我囚禁。我在你的身边画地为牢。你难道一点都没感觉到麽?
张立贤紧紧抓著虞静卿的手,多年求而不得的失落在心头翻滚。
像是明白他的不甘,虞静卿柔声安慰道:“你是好孩子。我真不想看见你这般为难自己。我们名为主仆,我却一直把你当亲人一般。虞家经历浩劫,除了子玉,我身边只有你了。”
他吐字很轻,但他张立贤却觉得心在听到这句话时有被猛敲的震荡,随即,难言的苦涩浓浓地侵入心底所有空间。
张立贤抬起头。虞静卿目光熠熠,顾盼之间神光清定。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麽?
张立贤走出房间时,见阿果背对著他坐在石阶上,肩膀上下起伏,哭泣的声音虽然小,但听得出十分伤心。
张立贤走到他身边站住。
阿果转头看是他,忙站起身,用袖子胡乱擦一把脸,反倒将眼泪鼻涕摸了一脸。
张立贤看他红得象兔子般的眼睛,心中一软,放轻了声音问道:“怎麽哭了?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阿果拼命摇头道:“没有……是我太笨了,老惹你生气。立贤哥哥,我以後再不来烦你了。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张立贤被梗住一般,半晌才道:“你也知道你笨啊!”
阿果难过地低下头,拼命忍住眼泪,期期艾艾地道:“我从小就笨,我也想做好一点儿的……我昨天在街上看见这个,想起你说小时候小黄陪你玩,就想送给你解闷……你要不喜欢就把它放了……”
说著将手中的包袱往张立贤手中一塞,转身跑了。
张立贤打开包袱,一颗毛茸茸的棕色脑袋露出来,对著张立贤“嗷呜”地叫了一声。
张立贤望著这突如其来的小奶狗愣神,半天才想起自己对阿果提过幼年时养过的小狗。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记得。
仔细看小奶狗,脑袋大大的,看起来有点傻头傻脑;两只眼珠子黑溜溜水灵灵,看人就像在撒娇;小鼻子小嘴吧粉嫩粉嫩;两只小耳朵圆乎乎的,摸起来很软。
张立贤怎麽看,怎麽觉得小狗像买它的那人,有点傻气,有点讨好。却很可爱。
脑袋还没转过弯来,人已经追了出去。
阿果走在前面,缩著肩膀,不时抬手擦眼睛。
张立贤追上他,抓住他的肩头,问道:“你送我这个是什麽意思?”
阿果睁大眼睛,有些惊恐地望著他,答道:“我……我看你总是一个人,怕你寂寞……想……想让它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