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才刚从国外到来。对这个国家的规矩一无所知,但却了解到深月瞳眸的颜色有异这件事。事到如今,即使遮遮掩掩也没有意义了。
「诚如您所言,这个国家的人头发与眼瞳颜色都是黑的。拥有那之外颜色的人,据说是继承了外国血统。」
仿佛确认般地说道,深月回想起总是在镜中望见的瞳眸颜色。
「进入岛中的女人,按规定只能有游女。此外,不仅是岛,即便是出入位于陆上外国人住宅区的游女,在与外国人之间育有孩子时,也规定了要向官厅提出申请……然而我的母亲,在产下我之前或之后,都没有提出申请。即使到了现在,也依然未申请。」
不知在深月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什么,肯拉特仅是一派沉默地朝下望着。被肯拉特的眼神所催促,深月好不容易再度开口。
「我的母亲曾是三浦屋的游女,但已经过世了。在那之后抚养我的,是三浦屋的楼主。所以,我不能再给店里与楼主增添更多麻烦了。」
「麻烦是指?」
「提出申请,是既定的规则。若犯规一事被发现便会受到处罚——约莫三月之前,似乎有个被藏匿起来的孩子,被母亲双亲那边的人发现。」
身为出入外国人住宅区游女的母亲自然不消说,连养育小孩的老夫妇也受到了严厉的惩罚。甚至波及到知晓内情的邻近居民,与那位母亲工作的青楼。演变成了莫说风化区,连在这一带也几乎无人不晓的大事件。
深月的双眼,在阳光之下颜色明显不同。若官厅知悉之时,三浦屋会受到何等罚责亦不难想像。因此深月无论如何都想要避免那种事的发生。
「你现在说的事,若我跟官差告密的话会怎样?」
望着心惊地弹起肩头的深月,肯拉特短短地叹了口气,接着浅笑着说道:「隐瞒之事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那个违规什么的被官差知道了,你要怎么办?」
「……」
面对仿佛要贯穿他般投注过来的瞳眸颜色,深月顷刻间发不出声音。
是白天见过的海洋之色——深月没来由地如此想到。有别于苍空之青,仿佛混入了更加深邃的色彩……即便如此却是毫无混浊、深邃的湛蓝,是延伸至远端异国的大海之色。
「那我就去海边。」
深月自口中逸出的声音,坚定得听起来仿佛他人。
察觉到语气有异的肯拉特,扬起了眉毛。
「难道你要投水自尽?」
「据说这岛周围的海洋潮流湍急,被冲走之后似乎就无法找到。若尸体被打上来还得劳烦其他人处理,反倒觉得十分对不住。」
注视着淡然说道的深月,肯拉特歪了歪头道:
「你方才说过不能对别人说吧。因为我而打破约定真的无妨吗?」
「……因为我已承蒙客倌大人,呵护备至了。」
忆起摆放在二楼窗边的金鱼缸中艳红的鱼儿,深月下意识地流露笑靥。
「能够步出花街之外、能够看见海洋或骆驼,或甚蒙您让我听闻许多故事,这些都已是期望以上的事了……只是,对于楼主大人与千早姐姐,我不希望增添他们的麻烦。」
停下话语,深月再次仰望肯拉特。
「这双眼睛颜色的事,全都是我自己的责任。因此……踰矩之事希望由我亲自来了结。」
一时之间,肯拉特沉默了。没多久便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伸向深月。
该如何是好呢?让深月犹豫着。这次仿佛是要他过去身边般,肯拉特确实地向深月招了手。
深月怀着困惑挨近,手腕被牵着,伫立在肯拉特的面前。肯拉特从正面低头注视,并捏了捏深月的脸颊。那是与至今为止所不同的,犹如要确认什么般的温柔触摸。
「原以为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真令人意外呐。」
「……什么?」
深月怔怔仰望的脸庞,肯拉特这次以两手仿佛要将之包覆的方式捧住。
因为已工作了一段相当的岁月,所以深月早已熟稔人类的体温。但尽管如此……从手掌传达过来的体温,却让他的肌肤仿佛从内侧烫了起来。
「虽然就贸易上来说不随便与人做约定才是上策,但唯独这件事就当作例外好了。」
「客倌大人?」
「重新向你保证吧,我绝不会对其他人提及此事的。」
「真的是,感激不尽……」
被肯拉特用认真的表情如此一说,深月顺从地颔首。轻声道谢时,任之垂下的前发被轻柔撩起。
若是这个人所说的话,就值得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