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他恹恹的说道,“百多年了,再陪你下一局也没什么。”
徐子昭垂下眼睑,放开满是汗水的手心,惊觉自己竟如释重负:“多谢师父。”
一局终了,已是半日之后。
罗睺将手中棋子落下,咂咂嘴,深觉这满盘的黑白阵子胶着得枯燥:“简卿,你啊,又输了。”
徐子昭不动声色:“谢师父赐教。”
“啊,对了,”罗睺像是想起来什么事,他盯住徐子昭,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变化,“我想起来你和东庭前段时候在人间待了一阵子?”
徐子昭霎时浑身绷紧,头隐隐痛起来:“……是。”
“嗯,”罗睺舔舔嘴唇,似笑非笑,“东庭那家伙,可有意思?”
徐子昭屏息片刻,捡了个含糊不清的回答:“大司阴似乎更加有趣些。”
罗睺“嗤”一声,蔑视道:“萧子弥也就是个下贱货而已,整日只知道和乌七八糟的人鬼混!”
话锋一转,他又笑着问道:“简卿可还记得当日瑶池之约?”
徐子昭微微收紧手心,点头:“定然是记得的。”
“那就好,”罗睺咧嘴笑开,幽深眼眸在徐子昭身上来回打转,“我还以为……”
“可是我现在反悔了,”徐子昭唇舌轻动,他抬眸定定注视罗睺,“我做不来。”
罗睺瞬间变了脸色。
“你做不来?”他面上狠辣一览无遗,“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我做不来,”徐子昭面上表情沉静无波,“东庭待我很好,我不能亏待他。”
话音才落,周身便出现无数密织丝刃。徐子昭脸颊一阵锐利疼痛,接着就有温热液体流下来。
罗睺眯起眼,冷笑:“不怕我杀你?”
“怕,”徐子昭说,“但是今天来了,也就没想过你会放我回去。”
“呵呵,”罗睺很是古怪的笑,“有意思……”
收去丝刃,他倾身上前掐住徐子昭的下巴,双眼死死盯着他,声音阴寒入骨:“我可舍不得杀你,我只想要回一件东西……”
再回月老府时,三足金乌缓缓西沉,暮色四合,天边云霞红得好似要烧起来。
徐子昭跌跌撞撞穿过庭院,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浑身上下狼狈得很。
他眼前发黑,头疼得几欲作呕,挥之不去的寒冷从胸口不断向周身扩散。
在大喊了很多次浮舟却始终无人应答之后才想起来他昨天就告假去南海探望自己的哥哥。
徐子昭忍着胸口剧痛强撑着跑进大殿,在万千姻缘签里焦急寻找自己和东庭的那一双。
被碰落的金色粉末纷纷坠下,徐子昭更觉头昏眼花,而眼前因为过分昏黑而始终无法凝聚视线。
——他头一次恨起这满室太过密匝的姻缘签!
颤抖着手在空中飞快画出阵势,他就像三百年前初学法术那样念出每一个咒文。
他念的很快,很急,即使额角冷汗直冒、全身疼得要死也不敢停下;而在终于念完最后一个字以后,一双玉签自顶而落,正正悬在他面前。
就是这一双。
白中泛着一点点的牙黄,摸上去会感觉冷一点——
的的确确就是这一双!
而在他死死将姻缘签抱在怀中的刹那,身体失去力气,整个人昏倒在月老府大殿冰冷的地上。
☆、第七章
一场战事持续几近十月,镇南王叛军久攻不下,三方兵马躁动不安又无可奈何。
终于,在九月末的一个阴雨缠绵的早上,在听闻主持叛军引兵布阵的军师暴毙的消息之后,四重天大将安禅抓紧时机,手持降魔杵,率兵直刺敌营,所过之处无不是千军尽扫。与此同时,尾随其后的萧子弥与东庭引群鬼布下宴阴双阵,引天罗地网助泰山王豫川以一只炼魂鼎收下二十万只不死鬼刹。
而后,安禅携百名亲兵,一气杀至敌兵大帐,生擒镇南王,杀叛贼九曜。
——从今往后,朱雀式微,白虎煜煜,天下竟再无一个九曜可与安禅比肩!
战场之上,一声清丽凤鸣之后,东庭见到凝聚于天南而久久不散的红光于转瞬间消失殆尽,心中大恸,霎时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而这场历经十月的战争的最终结果,是失魂落魄的安禅披着满是鲜血的银甲在杀尽残余叛军之后陷入昏迷;豫川带着中了毒瘴的萧子弥回泰山府医治顺带着有了点去不复返的意味;而镇南王被锁入火海,其残余旧部所受刑罚不等。
接踵而来的后续事项又让时间过了三个月。
东庭想念徐子昭想得要发疯,他对着镜子摸着脖子上那道消不掉的疤痕,忽然担心会不会把徐子昭吓到。
可是他真的很想见他,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把自己仔细收拾一番,暂时负责地府事宜的东庭将要办的事情吩咐下去,急匆匆的上了天庭。
临行前,他还特意去了一趟那座小院。阿福被养得很好,灰色毛皮油光水滑,只是见了他爱理不理的,单只是躺在走廊下舔毛。东庭一笑,两根手指拎了阿福后颈扔进怀里,冲一旁的侍童一挥手,收回那张落了符咒的人形纸片,心满意足的走了。
东庭在天庭还有个凤仪灵君的名号。这一场诛邪之战,无疑又令他名望长了不少,此番回去,从南天门到五重天,一路上遇到大大小小不少神仙,少不了要拉着他寒暄几句,赞叹一番。东庭无法,心里再如何着急也只能陪着笑脸打哈哈。
这样一算,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