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也是无意中偷听到妈妈们之间谈话才知道的,据说那里面住着的,可是一位大人物。”
“大人物?大人物怎么会住到咱们楼里来?就算他们看对哪个姑娘少爷了,也可以领到外面置办个外宅啊。”
“这你就不知道吧?我听妈妈们说话时,连那位大人物的身份名讳都不敢提起,都是指代着说的,可见里面住的人必定十分了不得。”
尽君欢背后的后台可是很硬的,这一点全京城的三教九流都知道。能让尽君欢的妈妈们连身份都不敢提及的人,可见地位是何等的尊崇,要是就此攀上了,也许就是一步登天。
这样一来,接话茬的那人顿时多了十分热情,忙问道:“那陪在他房里的是哪位姑娘少爷?是梅姬,还是慕雪,要不然是翠郎?”
闻言,说话那姑娘嗤笑了一声:“哪位也不是,所以我才奇怪呢。听妈妈们说话那意思,待在甲子九号房里的,好像是咱们楼里的那个丑鬼。”
对面的声音吃惊万分:“你说的丑鬼,可是因为火烧毁容的那个?”
“呵,不是那个是哪个?”还不等对面那姑娘再说什么,起先说话那姑娘赶忙拉了她一把,“诶,这儿来人了,我们去那边再接着说。”
夜堇便听到那两个背地里密语的姑娘装作闲聊的模样朝着另一边走开去,夜堇从角落里缓缓走出来,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
看着有几分眼熟,仿佛是两个楼里的二等姑娘。
在尽君欢待的这些年,因为这幅样貌的缘故,孤立、排斥、流言蜚语从来都少不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就是孤独终老的命。
如今他有了逢幽,已经不是很在乎这些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的流言了。
只是夜堇不曾想,这流言后来竟在楼里愈演愈烈。流言都是瞒上不瞒下,瞒着妈妈们,每个人都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这件事,后来几乎夜堇每次出现在楼里的其他地方,都能感到身边那些佯装别视、实际却明晃晃的视线,而那些投射向他的视线里,充满了嫉恨和厌恶。
十四岁时,他刚升为楼里的乐师,也有过那么一段时间。那时他被人处处刁难,别人不敢在明面上欺负他,背过脸却在私底下取笑他、辱骂他,拿他取乐,骂他泄愤,甚至有人在暗地里动手脚、搞小动作,比如留给他的饭总是冷的,妈妈叫人给他传话也迟了好一会儿才传到,楼里暗地里的规矩避讳,也从来没人告诉他,任由他一个人在这些年里摸爬滚打、跌跌撞撞,跌得头破血流。
那时他从来没叫过一声苦,流过一滴泪。
因为他知道,有人疼,受了委屈才会哭。
他也知道,若是他奋起反抗,只会让那些看他笑话的人抱起团来,下次只会欺负得更狠。因为他长了这样的一张脸,谁会和他交好,又有谁会给他撑腰?
他始终对此默不作声平淡以对,只是到了真误了事的时候,他便摆出一副平淡冷静的样子去和楼里的妈妈述说。他从来不撒谎,他说的话妈妈心里是信了,但也不见得会为了他去罚楼里那些一等二等的姑娘少爷们。只是后来到底没人敢做得太过分了。
日子久了,他也渐渐习惯被人冷待的日子。
不想他还会有这么受人注目的一天。
夜堇微微苦笑,不过他早就不在乎这些了,也就随别人去了。只是他也没想到最后这战火竟会明晃晃地烧到他身上。
那日逢幽又在室内消失后,他便出门去散散心,结果刚一回了楼中,迎面便撞见了楼里的小倌翠郎。
第6章 第六章
翠郎便是之前妈妈安排他去替唱的人。他的确生了一副精致美貌的好皮相,一双大眼睛宛如盛了一汪春水般水波潋滟,小巧的鼻子,樱红的一张小嘴,加之皮肤白嫩年纪又小,看着十分娇俏,便是生做女儿,想来也是个十分貌美的姑娘。
就算夜堇恢复了正常的容貌,也绝不可能比得上翠郎。若不是他生了一副这般样貌,加上他平日里乖巧伶俐会做人,懂得讨妈妈们的喜欢,妈妈也不会着力捧他——便是让夜堇替唱的事儿,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轮得上的。
只是翠郎近日里过得不是那么地称心如意。
之前红楼夜宴的年末评比上,他本以为今年自己在一众小倌里定是要脱颖而出,拔个头筹回来。不想最终还是败给了去年前年已经蝉联两年魁首的清亦公子,评了个第二回来。
对于青楼里的小倌,给脸叫得尊重些,也不过叫声少爷。而这天下能在青楼里被叫做公子的,大约也就清亦一人。
清亦是罪官之后,本是出身于极有名望的家族中的官家公子,只是先帝时期祖父父亲因为卷进后宫秘事中,被人构陷而下狱,触怒了龙颜,最终祖父父亲横遭冤死,家中十四岁以上的男丁俱斩首,十四岁以下的男丁被流放,而女眷则俱被充妓。而他作为家族中的嫡长孙,本该随着祖父父亲一起死的,当时是有人力保他的性命,他才活了下来。兴许就是为了折辱他的家族,先帝不杀他,竟让他堂堂男子雌伏人下充做小倌。
他经历了很多事,直到后来当今皇帝登位,为他祖父父亲平了冤,而他身后又有人为他撑腰,他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那时那人让他离开青楼,他只是惨然一笑,此身已落泥沼中,纵然离开这里,也没有什么颜面再去面对家族,既然不去寻死,也只待在楼里苟延残喘至死罢了。
清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