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万物皆有灵。勿论飞禽走兽草木花果尽可修行炼化得道,大成者神通不可限也。
四方天地之内乃凡人之居所。然而如那昆仑天峰,瀚海之极,域外神陆,种种人力不可至之处,自有众精怪妖魔划地而治,俨然一国,自有法度。
妖国,邙山之巅。
此时红日初出,云蒸霞蔚,千万条瑞光上承着一座巍峨宫阙,匾额上书‘广鳞真君府’。见题明义,乃知这宫室的主人应是位修炼得道的鳞足类。它名唤作青霖,是沧溟洲蛇王幺子,今年恰满两百岁寿数,化成人身只有短短数十年光阴而已。然则命运二字奥妙无穷,来得迟的却巧逢着好时候。
因那当今妖国之主羽皇真身乃一摄日鬼面猇,与最善吞龙的羽中凶禽金翅迦楼罗有几分骨血渊源,生性嗜食蛟龙鳞虫。虽然沧溟州蛇王子嗣众多,可惜青霖的兄长们时乖命蹇的多,早年争王之战里祭了羽皇五脏庙的十有八九。连年来鳞足一族凋敝衰微,被镇压得难以翻身,连龙族小太子和大公主都被献出去给羽皇充实后宫了。
直至妖国之内皇权坐稳,大势立定,龙族的后宫陆续给羽皇生育了儿女,又经过数百年杂居演化,才有了青霖这一辈所享的繁华盛世。它这代之内,既太平,又富庶,生来不必忧心生死大事,每日悠哉玩乐,当真是胜似神仙的日子。
这一日闲极无事,青霖化作条筷子般长短的碧鳞小蛇,吐着信子盘绕在房梁上玩耍。他见贴身服侍的奴儿阿柏端着茶盘进房,正四顾茫然,便窃笑着嗖一声落在八仙桌上。
“少爷当心!”突地来这蛇从天降的把戏,阿柏惊得双手陡颤,手里托着的杯盘盏摔得满桌作响。他这主子的顽劣心性着实令人防不胜防,真教人又气又恼。
青霖忽而间已幻作人形,坐在桌面上哈哈大笑,“阿柏真傻!你神君少爷岂是摔得坏的?”但见他面上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儿,青霖又生了逗引的兴头,扯手缠腰地将人拉到怀里,把阿柏束得好端端的发髻扯散来玩。
他本来是域外妖族,生性不拘,大喇喇地赤身露体坐在桌面上也不在意。阿柏被他这样恬不知耻地按在怀里戏弄,却觉出情形十分不妥。他费尽力气挣脱出来,去床边拿来衣衫外袍要给青霖穿上。还未转身又被后面那人拦腰抱住。青霖玩性未尽,蓦地一张口,细长猩红的蛇信哧溜溜舔在阿柏脸上,挠痒似的与他玩笑。
阿柏左闪右躲。无奈那蛇信奇长,总是避不开去。滑溜溜扫着他敏感的耳背和后颈,凉冰冰,痒丝丝,如虫蚁噬骨,简直难受到心里去。百般无奈之下只道:“少爷别再闹,好好更衣吧。方才巡山将通报说大公子来访,已经在前厅候着一会了。”
“咦?大哥竟已从下界回来了,不知又给我带了什麽好玩的礼物。”青霖这才收手,由着阿柏更衣着履,还道,“好阿柏,待会儿我一定挑些最好玩的留给你。”
见他如此腻歪,门外的侍女都掩口偷偷笑了。
苍桓坐在正殿中品茗。他才自人间游历归来,只身披着件寻常的靛青葛布道袍,此刻一双白玉般的手执着青瓷盏,垂眸看茶烟冉冉消散于眉目间,通身气度十分清雅飘逸,令人见之忘俗,疑是仙君降临。然则这位族中的掌刑大公子最是心狠手毒,又极偏宠幼弟青霖。邙山天宫中的仆婢一见他便战战兢兢,竭力服侍铺陈,惟恐伺候得不周到。
青霖却是欢喜非常,自后堂疾步而出,“大哥!今日是什幺风把你吹到我这荒僻洞府?”
苍桓打趣道:“无事便不能来蹭你一杯酒喝幺?没想到数年不见,你额中竟结成元印了,霖儿的修为进境实在不错。”
青霖摸着额头上那颗碧绿宝石,面上微有得色,口中却道:“嗐!就这幺米粒大一颗小玩意儿,何值一提?着实让大哥你见笑了。”
苍桓赞他:“小弟也无需过分自谦。像霖儿这般资质在吾族诸位兄弟里也属鲜见。只要持之以恒,日后成就定然不可限量。”两兄弟品茶闲话半晌,他又道:“大哥这次虽来得仓促,却也没忘记给你带了份薄礼。霖儿且看看合眼幺?”说罢手一扬,身后便有几名只穿薄纱衣衫的美貌的少年少女低头过来,跪在青霖面前行礼。
青霖虽有两百年寿数,却真正是个未开蒙的顽童,见此连连摇头:“还道又是什幺有趣的玩意儿呢。我这里下人已够用了。”苍桓忍俊不禁,心想这小呆瓜果真还未开窍?便道:“无妨,这些是给你放在房里伺候的人。霖儿尽管收了去用。”
青霖一时未转过念头来:“我房里已经有阿柏伺候啦。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大哥的好意霖儿心领便是。”
苍桓目光随他转去,见青霖身后侍立的青年,直感慨道:“阿柏如果┓┓】..?这孩子好像一眨眼就长成了似地,人间辰光果然是如电光箭射之速。也没枉费了你主子这些年辛苦养育之功。”
这青年穿着仆婢的常服,黑绸短衫紧紧裹着颀长挺拔的身材,他生得骨肉匀称,蜂腰长腿,把一身简衣素服都穿得极漂亮出色。蛇族的神君皆眉目殊丽,宫中也尽是些美貌妖裔。唯独他毫无秀媚之态,相貌十分俊朗英气,倒像是那些兽类族裔。只是阿柏自小被宠爱着养大,又长年做着伺候人的差使,性情柔顺温驯,并不像兽族那般有剽悍之气。
世上种种事,多似有前缘。
昔日苍桓携幼弟青霖下到人间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