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向前几步站在一位老者面前说着什么。
罗一没注意听，视线仿佛被粘在了那双瞪大的眼睛上……那么空洞……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把他仅剩的希望一点点往里吸。
直到大脑被掏空，停止了思考。
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他会躺在那里……一直躺在那里这个既定的事实，脑子里有些乱，全身僵硬。
直到程雨走到身边拍了拍他的背，他才回过神来。
慢慢地走过去蹲在床边，罗一犹豫了一会才伸手握住了罗国庆粗糙的几根手指。
就着一个口型嘴反复张了好几次，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叫出了那两个字，“爸爸。”
也正是这两个字，将他拉进了遥远的回忆里，每一个清晨或傍晚，叫着这个称呼说早上好和晚安的日子。
一时间情绪有些难以自抑，罗一反复地叫着这个男人，最后两声带了些许的哭腔。
“小……小一。”
微弱粗哑的声音透过氧气罩传出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见证这神奇的一刻。
看到了结果，这些医生们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一阵唏嘘……没过一会就全都陆续退了出去。
只剩下姜医生和路老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路老凝重的面上有了喜色，激动地拍着程雨的肩膀，语气中饱含赞赏之意，“还是你小子有办法！”
“误打误撞而已。”程雨谦虚地笑笑，“今天劳烦您了。”
“无妨，”路老摆摆手，“我这老头子本来就闲得很。”
待俩人出了门，罗一还局促地立在床边，手被罗国庆紧紧抓着。
他只是按照程雨的意思试一试，根本没想过罗国庆会真的有反应……心情有些复杂。
程雨轻吁了一口气，一整天半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稳定了下来。
甚至有些想笑，自己怎么就这么机智呢……大概是小时候陪着“老太太”脑残狗血剧看多了。
但总之，这歪打正着的结果……还不错。
程雨弯下腰在这对父子握着的手上拍了拍，对小孩儿说:“你先在这陪着，我去处理别的事。”
“嗯。”罗一愣愣地回答，回答完了才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给了他一个傻傻的笑。
程雨盯着他看了一会，在老丈人的注目下终是忍住了凑上去亲一口的冲动，拍拍他的头出去了。
病房里就剩下他和罗国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罗一有些尴尬，想到刚刚带着哭腔的呼喊……更尴尬了。
那别扭的称呼，放到现在一定已经叫不出。
罗国庆仍然木木地睁着眼睛，只不过视线定格在了他的脸上，罗一不知道他一直盯着自己**嘛，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脑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什么能说的话题。
你要吃点东西么？戴着氧气罩，好像不能吃东西。
喝水呢？貌似是一个道理……
幸好一个护士姐姐及时进来解了围。
她推着装满瓶瓶罐罐的推车停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了看罗国庆，“大爷您运气可真好，一看就有福相。”
她们几个小护士在外面议论，都认为这大爷多半没什么盼头了，没想到还奇迹了一回。
罗国庆也不知道听懂了她说的没，只是移着眼珠看向她闭了下眼。
护士一边换药瓶，一边往罗一身上瞟，“**，你认识程医生啊？我看他对这事很上心咧，一整天往咱这边跑多少回了都。”
“啊是他是我……认识的。”罗一原本下意识地想按照一贯的台词说他是我叔叔，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旁边还躺着罗国庆，心虚地瞟了他一眼及时换了个不知所谓的大众词。
“啊？”护士姐姐明显没听懂，但还是配合地点了下头，“这样啊怪不得……”
程雨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回来，远远地就看到小孩儿坐在门口出神。
走过去坐在他旁边问，“怎么出来了？”
看到他罗一抿着嘴角笑笑，“他又睡着了。”
“哦……别担心了，看你一个人孤独地沉思我还以为又怎么了呢。”程雨说。
“没有……”罗一犹豫着看看他，“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程雨撑着下巴表示洗耳恭听。
“那什么……就是我把罗国庆的事告诉我妈妈了。”怕程雨误会他又连忙解释道:“我觉得这事他们迟早得知道，不想瞒着。”
程雨点点头，“我还在想你可能不愿意透露这事……说了就说了吧，还有呢？你妈妈怎么说？”
“她昨天本来没说什么，但是刚刚打电话说要来看看……和曹叔叔一起，我让他们明天再来，今天太晚了。”罗一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让妈妈和罗国庆再次见面，说实话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毕竟小时候的一幕幕常清晰地闪现，更何况现在中间还夹了个曹叔叔。
程雨皱了皱眉，“宝贝儿他们之间是不是有挺大矛盾的？”
“嗯，”罗一轻轻地应了一声，“但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很多年前……你不照样记了这么久？”
“那怎么办？”罗一说，“我不想因为这个影响她……和曹叔叔，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在故意破坏他们，曹叔叔对我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