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还不流行学霸这种词,阿宁就是我心中的好学生,班上学习最好的,他考这么点儿分,我不能接受。我妈打电话向所有人报喜,听得我心烦,她说还要请老师和班上同学吃饭,被我制止。
返校时我看见阿宁还穿着校服,不知道该不该笑,他脸色苍白,坐在我旁边一句话都没说,班上人有的听说我成绩,过来贺喜,被我冷着一张脸吓退了回去。
我碰了碰阿宁的手,冰凉。
“别难过,大不了和你一起上184。”一百八十四中学就是我们家附近那所,口碑一向不佳。阿宁皱了皱眉:“你傻了?好好上你的学,别胡闹。”
“那你怎么考这么点儿?不是说过和我一起去省实验?”
他笑了一下:“没考好就是没考好,很抱歉,我食言了。”
我心说你食盐什么食盐,我还味精呢。嘴上也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没有必要。
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去怨他为什么不多考一百多分。
回到家,我和妈说了阿宁的真实分数,她则叹了口气:“唉,可惜了。”摇着头说今晚不煮菜了,没心情。
我也没什么心情。
我妈为我办升学宴,她也想不到我会考这么高分,我们家就像被大糖果砸中似的,整个暑假都处在一种兴奋喜悦的氛围里。所有人都来祝贺我,我面上笑着,却不再高兴。
我上了高中,妈说让司机接送我就好,不要住在学校。
这个夏天我失去了阿宁的消息。
偶尔和初中同学联系时,大家议论纷纷谈天说地的同时,似乎共同忽略了阿宁这样安静的人,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六.
整个高一我都在装逼如风中度过,上课睡觉,下课尿尿,对别人爱答不理,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直到我看见有中考生来看考场。在人堆里,我瞧见了阿宁。那天我负责准备考场,大部分人都放假了,我在二楼窗口看见了穿校服的人,心想这人好像阿宁。等到他前面的人走了,我看清了他的脸。
我在上楼梯的地方等他,他看见我,眼睛里亮着光,沿着楼梯上来,走到我面前打了招呼。
“陆言,我来了。”
“你重读了一年?”
“嗯。”
交谈平静,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而心中的缺口也被渐渐填满。
我比参加考试的阿宁还要紧张。
他在我家查中考成绩,那天很热,我在家习惯光着上身,但因为他在,就套了件t恤,后来越来越热,一边脱,一边看他握着鼠标的手在移动着。
我活了十好几年,喜欢过漂亮妹子,而从来没有和她们说过自己的事情。阿宁了解我,而我想更了解他一些。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见到他的成绩,我高兴得手抖,他呼了一口气,靠在电脑椅上说:“我答应过你的,晚了一年,也不算彻底食言。”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小学弟了!”我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回头看我,目光下移,然后板起脸说:“把衣服穿上。”
“有什么的,都是男的!”我笑着过去要扒他的衣裳,他满屋子躲,最后倒在床上,我朝着他扑过去,他翻了个身,避免被我砸中的命运。
我们并排躺在床上,畅想关于未来的一切,明明没有活多久,却摆出一副成年人的沧桑。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盼今后前程似锦风雨也同舟。我可以和阿宁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做好朋友,用点儿矫情的词来说,就是唯一。
“我是不是你唯一一个朋友?”我问阿宁。
阿宁笑着说是。
唯一赋予我一种使命感,如果我走了,就只剩阿宁一个。我不想看见他像小学时那样,靠着窗静静地看我们踢足球,他不喜欢玩儿,我就陪着他看书学习也好,趴在课桌上睡觉也好,本以为高中也能做同班同学,现在却阴差阳错,他成了我小学弟。
我越来越喜欢上学,会在校门口的食杂店逗留,等看见他时,和他一起走进学校。
他身体似乎很弱,可以不参加任何体能测试,做课间操时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我看见他在教室一排空窗里露出的小脑袋,好像一眨眼自己就已经到了高中。
以前他也是这么看着我。
高三那年试卷满天飞,我问阿宁,想考哪所大学,他反问我想考哪。
“是不是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阿宁想了想:“我尽量。”
晚上高三补课,八点半下晚自习,那是阿宁已经走了。我说我要自己骑车回家,从此不让人接。我妈不放心,拗不过我。校园里放着粤语老歌,路灯昏暗,周围是一个个推着车走的学生,偶尔有骑车的就会被教导主任吼,“给我下来!”。
我想等阿宁高考后告诉他一个秘密,想到这,我心神荡漾,不自觉地跨上了自行车。
教导主任在我背后吼:“那个男生给我下来!”
我飞快地蹬了几下,在《千千阙歌》的伴奏声中飞起来了。
七.
我透露过,我要等阿宁高考后对他说些什么。阿宁眨着眼,以前他紧张时耳朵红,现在毛病改了,改成了眨眼。
他说:“陆言,我也有话对你说。”
我没把他当成是兄弟,兄弟是杜晓磊大壮小罗哥那样可以打可以闹,我想我要是捶阿宁一下,他会倒在地上。我们看着彼此,一不留神就长大了,等到我站在穿衣镜前,穿西装的时候,阿宁升上了高三。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