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怏怏的退下了。
段阡陌放下茶盏,突然问五福:“你说皇上会用什么手段来钳制本王?”
五福想也不想,道:“赐婚。”
段阡陌支肘榻案,在一怀落寞里淡淡的想着前事,放任黛色流泉缓缓垂落,遮住半张面容。
狭小空间里无处搁浅的寂寥,让五福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散了段阡陌眼底虚幻的影子。
良久,段阡陌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退至屏风旁他回身,段阡陌还是那个姿势,沧桑得如同一副墨香褪尽,纸卷泛黄的隐士图。
……
司马夜将手中读完的密报就上烛火点燃,不一会就烧成了一簌灰烬。
西羌在两年前分裂,塞漠和英喆割据青海,以青海湖为界各据一半江山,而段阡陌的两州也在其中,正好搭界两方疆土。
青海三足鼎立,除了段阡陌那边平静不相争,英喆和塞漠这两年却是势均力敌,大小战乱不断。
今日,塞漠差人送来一份大礼。
因为钦天监的占星卜算的公函和活佛的预言相悖,他又从中制造了些罪状,终于找借口将活佛分尸,尸体用来祭天,只将一颗狰狞的头颅送来了敦煌。
这张信笺上只寥寥数字:不日将双手奉上英喆的人头,届时任凭处置,只求与晴同衾!
司马晴冷笑一声,英喆的人头,他要亲自取,至于说塞漠,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而已,他该得到的惩罚就是怀着内疚和伤痛,悲哀的活着,直到老死。
五月的天,骄阳似火,被炙烤了一整天的黄土地,在夜里褪去了灼热,一弯新月娇羞爬上天空,沉蓝色的夜幕星子抖擞,月牙泉在月色清辉中温婉幽静,碎银粼粼。
司马夜驱马至此处,司马晴就长眠在此,他没将司马晴葬在月氏陵寝,而是选了这片干净的沃土。
那颗恶心的头颅,已经交给了狼群去处理,他只消来告知司马晴,这世上容不得他们的人,又少了一个。
拜祭完,倚在墓边说了会话,已经是三更时分,他起身告辞,却没径直回王庭,而是绕路到了月牙泉。
栓好马,他踱步至泉边,静静的站了会,开始脱衣物。
天上泉中,两轮弯弯月牙,将少年身体优美的线条,勾勒如天神的剪影。
他唇角笑意似有若无,漫不经心的解去身上的束缚,衣袂如云朵无声飘落,如玉如琢的精炼身形渐渐显露,被月光的匹练覆上了一层莹莹矜华。
许是受不得泉水沁凉,右腿微微往前抬了一小步,脚尖绷得笔直,扯出弓形脚背优美的弧度,一双生的极美的脚,精致的脚踝是最惊艳的部位,脚尖轻触泉水,平静的水面被氤开层层涟漪。
姿态极其优美的,往前踏了一步,浅水将脚背覆盖,他徐徐往前,反手将披于后背的头发捞至胸前,肩上那团火焰仿佛在跳动,要将暗处窥视的那双眼睛给灼伤。
“王爷披星戴月前来,一路上风尘仆仆,何不下水来,一同接受瑶华的洗礼,洗去一身罪孽。”
婆娑树影下,一条人影缓缓步了出来,水中那人已经将身体没入,掬着胸前长发,回眸一笑,沉入了泉中。
段阡陌施施然走到岸边,寻了个干净石头掀袍坐下。
水中人化身月下的精灵,穿梭在泉水中,绞碎水中月,散开点点碎银。
“王爷当真不下来?”他游到岸边,下巴抵着手肘。
段阡陌在岸边微微一笑,两手抱膝的姿势安静而又不失清贵,接到赐婚的圣旨,他便来了,也不知为什么而来,可就是来了。
人说月朗的夜能让人忘却白日的喧嚣繁杂,能望进十丈软红尘世一梦,原来此言非虚。
纵使他眉目含笑言语带刀,在这样一片静谧的夜里,尖锐也能当它化轻软浮云。
“无怪王爷不下水,罪孽又怎能轻易被洗去呢?是我太天真了。”他抬起手,水顺着手腕下落,就像是粘腻的血,洗不干净的。
段阡陌浅笑,拿出玉笛抵于唇边,笛声悠扬安和,如绵绵秋水载扁舟一叶,搁岸盛满兰芷的汀洲,静待向晚一帘疏雨。
他亲手将那个单纯的少年推至血染黄土的战壕,将他向往的安宁所在一寸寸倾毁,将阿夕那个名字湮灭在历史长河,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面目全非的他。
各自都有说不清的旧账新仇,也说不清这一切是对是错,若回到两年前,还会不会和英喆搭成协议,造成后来那样的局面。
不想给自己找借口对他解释,西藩贫瘠,作为藩王要保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而紧靠西藩的那两个州,矿脉和物产丰富,这对整个西藩来说,就是一个希望。在当时的他,如何能不动摇?
即使是错已经铸成,他深谙早已经失去了阿夕的信赖和依恋,所以他用了两年时间窝缩在肃州,不让自己出现在他面前,然而,今日他还是来了。
阿夕,无论你是司马夜或是司马晴,我永远都是为你倾心的段阡陌。
一曲终了,收笛入怀。
司马夜静静的靠在池边,似乎沉浸于曲调中,笛声停了一会,才恍然回神,唇角一勾,含笑睇过来,“王爷难道还要我再三邀请才肯下水吗?你看,我都准备好了。”说罢摊开双臂,露出了上半身。
段阡陌但笑不语,单手支着下巴,过了会才道:“上来吧,水里凉。”
司马夜狐疑的看着他,眼神里明白的问着:真的不需要?
段阡陌缓缓道:“就算你是司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