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府里没有祠堂,巫瑾命人在后园里辟了间屋子,上挂神像,下摆三牲,以碗盛酒,刺指取血,洒三滴于地,饮一口在喉,随后将酒摆在神像前,仆人呈来金兰谱,巫瑾年长,暮青为次,两人将名姓写于谱上,执香而拜。
“……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义结金兰,今日对神明共誓,愿休戚之相关,祸福之与共,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步惜欢作为两人结拜的见证人,道一声礼成,两人进香于神像前,再拜而起身。
门外竹林幽静,屋里佛香悠悠,两人对面而立,一如尘外谪仙,一如人间青竹,春风送雨,此刻永恒。
“妹妹。”巫瑾笑着唤暮青。
暮青目光转去门外,“……大哥。”
结拜的习俗有很多,宗亲者不结拜,姻亲者不结拜,辈份有差者不结拜,八字不合者不结拜,破族规者不结拜。她和巫瑾兴许有血缘之亲,今日结拜其实不合规矩,但两人都不是固守旧礼之人,拜了就拜了,只是她的生命里从无兄长,一时叫着别扭。
步惜欢懒洋洋地起身,对巫瑾道:“我是不是该唤声舅兄?”
两人闻言皆怔,暮青飞瞪步惜欢一眼,巫瑾倒笑了,仍是那般淡漠疏离的笑,问:“你们未过婚书吧?”
“尚未。”
“那便是了。”巫瑾这才有些舒心,“大业未成,何以成家?”
步惜欢:“……”
暮青听着,不知方才还在结拜,怎么就谈到了婚事?她难以理解,也懒得听,甩袖就出去了。
却听两人还在屋里说婚事。
“舅兄所言甚是,自古成家立业,男子多成家在先立业在后,但朕非世间寻常男子,自当先立大业。”
“陛下肯如此想再好不过,本王等着陛下的求亲国书。”
“朕的国书只呈递给大图皇帝,舅兄若想亲手接朕的国书,想来也要先立业。”
“自然。”
“共勉。”
暮青走得越发快了,恨不得把那两道声音甩得远远的。但走得太快,她出了二门时,屋檐上落下一人来,两人险些撞上!暮青定睛一看那人,眉头一皱,“你属蝙蝠的?”
月影把一封密信往她面前一递,“今早的案子,新进展。”
暮青一听,心中杂乱的情绪即刻收起,接过密信便打开了,看过之后,眉间罩上一层阴霾,面色深沉。
步惜欢和巫瑾结伴从二门里出来,见暮青和月影都在门口,不由问道:“怎么了?”
暮青回身将密信交给步惜欢,要他自己看。
朝中命刑曹即刻查出并拘捕那名凌迟春娘的刑吏,又命五城巡捕司将昨夜轮值巡逻荷花巷的人都绑了下狱。同时,宫里下了懿旨,将林氏圈禁在府中的佛堂里,死生不得出。
前朝后宫之意很显然,即是要处置林氏,为老太太做主了。
“老县主是上陵郡王之妹,上陵扼江北之要,朝中不会处置她,必以其年事已高为由为其开脱,加之她已中风,朝中就更不会处置她了。至于林氏,圈禁佛堂已是从轻处置了,这定是考虑到了林家才如此处置的。”步惜欢看过信后道。
“没让你看这些,让你看信中所附之物。”暮青道。
步惜欢一愣,这才去看信中所附之物。随密信附着的是一张黄纸,信纸般大,纸上以墨画着瘦骨嶙峋发乱獠牙的饿鬼,又写着诸多咒语,其中便有林氏上午在公堂里叨念的那句:“贪执无悔,行恶无情,不知餍足,永堕饿鬼!”
这些字咒以草书写就,墨饱满而张狂,肃杀凌厉之气透纸而来,纸上又以朱笔画着凌乱的道符,一眼看去,只觉纸黄符艳,鬼恶字凶,压抑得难受。
密信中说,宫里的人奉懿旨到了司马府中后,林氏被关在屋里,门一开,屋里到处是这些黄纸。林氏拿着这些黄纸,见谁贴谁,似已疯癫。林孟觉得这些符咒甚是诡异凶戾,便将她屋里的丫头提来审问,据那丫头说,林氏念佛已有多年,常去城外的上清庵里祈福斋戒。一个月前,庵里来了位新道姑,为林氏解了一签之后,林氏便常去见她,每次都从观里带回一些黄纸,常常夜里对灯诵念,天明才歇息。林孟听闻此事后,立即命人出城,到上清庵里去拘捕那新来的道姑,此时还没回来。
巫瑾有一半图鄂族的血脉,对神秘之事比别人敏锐,他看着那符道:“此符看着压抑,似能控人心神,林氏之怨年长日久,受此符启发刺激,做下此案不难理解。”
步惜欢听懂了,问:“你的意思是,她是受人诱导犯案?”
此案难道还有第三个凶手?
“没错!”暮青接了此话,问他,“你可还记得,步惜晟服毒那夜,鬼影和血影两人劫持了步惜尘,血影离开时说过的一句话?”
“何话?”
“他说:‘不许跟来,瞧见一人小爷就割他一刀,直到恒王府尊贵的世子爷被凌迟成一具人骨为止!’”暮青复述此话,她记得没错的话,应一字不差。
那夜巫瑾也在宣武将军府,两人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意。一来惊的是事情已过一个多月,暮青竟然还能记得清当时血影说过的一句话,二来惊的是昨夜春娘就被凌迟成了一具人骨,莫非事有巧合?
“恒王府近来有何动静?”暮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