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樱复月明时。
赤羽未唱出最后一句。
在琴声独吟许久之后,远处的尺八终于姗姗而鸣,那首寂寥简单的歌已经结束了。他推开纸门走出空庭,隐没入灯火如鳞的夜里。
身后空庭中的一切依旧。惊鹿竹节中部支起,短截迎在流水下。这时,水与雨积蓄得满了。
“嗒——”
竹节短暂地扣在石上,又义无反顾地弹起。
唯有这一声余响透过檐外细雨,久久回荡在了赤羽信之介的耳中。
[215][216][217][218][219][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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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琅函天注:依花芦春暮所言,我认为此书确为伪书。温赤二人相约十年后再战,而温皇若真的在十年前那场西剑流对中原的战役中曾挺身而出过,我们又怎会不知其名。至于竞日,我实在不认为矜傲如他,能接受千雪施舍的救赎。此故事好在结局美好,又失在结局美好。这结局由于美好得让我不能信服,终究沦为一个骗人的故事罢了,不值一提。我会继续调查下去。
[216]御剑须臾注:若是温皇暗中出手,你又如何得知?千雪与竞日隐居深谷,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住在哪一处?你不信就是骗人了,我若是相信呢?
[217]蒙昧玄者注:痴人才信。十年前,我曾看见过千雪孤鸣,一个人。
[218]北风传奇注:说不定只是被北竞王派出来买西瓜喔。
[219]雪夜韶光注:看到的都不一定真实,更何况是自己乐于歪曲事实也要相信的东西呢。说不定注者也并不真实,比如,我并不是我。
[220]野鹤闲云注:是了,诸位又何必执着真伪?笑泯恩仇一定是赤羽吗,段小楼又一定是北竞王吗,而闲云野鹤究竟是神蛊温皇,还是只不过为著者自书的一个游戏?故事真真假假,而故事之外的故事,也或许始终都并不存在。但就算真假相杂又如何呢。执迷者乐于受温柔的欺骗,求真者也能从梦里醒来,此足矣。
而我竟是痴人。
***
【金光温赤/千竞】尾声 [巫教遗稿(汇校汇评本)]
我著此杂作之意起于十年之前,草成此书于一年之间。故事起于秋夕王府之聚,而今秋夕方过,也算巧合。此期间吾思考最多者唯有两事,其一曰择路。
择鱼之路,还是熊掌之路,又是否有兼得之路?
明天我该花多少时间卖干粮维持生计,又该花多少时间著此胡作非为之书?这是小路之择。
至于稍大者,赤羽叫温皇抉择药丹,温皇就叫赤羽抉择生死。狼主吞了鱼和熊掌,竞日孤鸣纵挣扎,到底迈上争王之途。宫本总司更是足不旋踵,毅然决然。他们之间或彼此干涉,却又终究走在自己的路上。或许我是月牙泪,唯他不知当如何选择,最后朦胧选择归来——或许也无需选择,我在浮世里最终迷茫,又最终回归。
可我虽不知路,如今却隐约辨得方向,取经西去,艰难险阻,到底要向最寒处行去。
再,鱼与熊掌可以兼得吗?或许也不必要兼得罢,杂味混淆,难成精纯。狼主这味杂陈的救赎,傲如竞日,是否领情?狼主竭尽所能,又是否能得偿奢望?谁知道。
况且多么义无反顾的救赎都伴随着控制,至于知己,更多不过是知与见相当的代名词。
救赎、知己,这些美好的字眼真正美好么。但人们又总难戒除对此的渴盼,我无定见。
所以故事所书,不过我一己偏念尔。
自结局之末往后十年,苗疆与西剑流合作,魔之甲复活炎魔之计败露,而史艳文早已从监牢脱出,不久西剑流战败东归。赤羽的霸道王道终究失败,神蛊温皇的名号在武林之中也再罕有人知。千雪孤鸣今浪迹何处,竞日孤鸣现归于何方,王心可还在否?
无人知。
也就更无人再问起当年惊艳武林的这一场十年之会是真是假,又是否有人践约了。
所思二者,曰意义。我卖干粮维持生计是否有意义?我著此不入流之物是否有意义?故事中的人各自所执着的,又是否有意义?
但写至结局我才知,原来问题的乐趣也可止于欣赏问题本身,探讨意义也实在无甚意义。在这不薄不厚的一沓时光中,若说真有意义,或许只有一种:他们存在过,他们有过喜乐,他们的故事无论本来面目如何,也到底曾发生过。我更因此喜乐,因此存在着。
而今二十年潦草而去,几番征战变迁,飞扬的尘迹掩埋于老者之心,旧事也难再重提,心中却也更难放下。
恰好半月前,我听闻苗主苍越孤鸣迁其王殿于北竞王府的消息后,便决意趁此契机再“偶然”路过一次停云楼,不想却有意外之喜。
我于途中遇一男子。此人着白衣,年逾不惑,却仍不减温文卓然之风骨。他于桥上信步,吟诗而去。
诗云:
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停云一楼。
楼上醅酒今还温,温酒不是当年人。
当年十指算计尽,今朝何处扣柴门。
柴扉小犬嗅野粟,拾于王谢吹北坟。
君自瀛洲逐浪来,恩仇负手白骨埋。
我是红尘孤独客,飘渺趁意眼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