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际闭上眼睛,隔断了玻璃罩穹顶的映影。耳朵却在天台静谧中,捕捉到一声轻响。
他倏忽转身,就看到天台的角落,有一席地而坐,侧头俯瞰高楼的侧影。
这侧影让傅朝际呐呐呓语,“卓暮?”
那人只穿了件白衬衫,大衣放在身边不远的地方,他侧着身子往外看着,在傅朝际角度只能看见他侧脸一笔勾勒而出的弧线。他食指抵着易拉罐的罐口,拇指贴着罐身,无名指托着罐底,仰头喝酒。
傅朝际心下凛然,往后退了半步,半个身子撞在半开的门上。
坐在台阶上靠着透明玻璃的人遁声远远得看了过来,视线和傅朝际的对上,好半天两人都没移开视线。傅朝际的手握紧了门把手,本来退回的半步收了回来。
他是的满腔苦涩,进退无门。
“你怎么在这儿?”傅朝际压着声问道。
问完才觉得这问题有点傻。这栋楼卓暮有参与设计,来去自然都有理由。反倒是他这个完完全全的无关人士,大半夜跑到天台上,除了居心不良之外找不到别的理由。
“我的意思是没想到能碰见你。”
“我约了白澄。”
两人同时说了一句,傅朝际一愣没想到卓暮会回应他那一句话。
过去吧过去吧,傅朝际的脑子里这三个字一个劲儿的闹腾。
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关上了门,傅朝际任命似的走过去在卓暮旁边坐下。
他坐的位置离卓暮有三四个巴掌的距离。傅朝际看了一眼之后,突然有点想笑。上小学那阵子,一到夏天晚上大院里凉快,卓暮就捧着本书在他家的廊灯下面坐着偷光。傅朝际存了心跟卓暮较劲捧本最厚的自然书跟他坐那儿耗。那会儿他俩中间也是隔着三四个巴掌,像是活活拉开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卓暮看了他一眼,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他脚下还摆着四五个已经空了的易拉罐。傅朝际的心呼啦啦又被割了一个口子,七年的故步自封和五年的因果得失搅在一起,他像是个破了戒的和尚,是刚涉红尘的那个,风尘仆仆而来为所有的灿烂驻足。
他可以为这抹心心念念的人影打破维持了七年不喝酒的惯性,但这人不是三十层的天台不需要他回护,况且他也不是能挡风挡雨的半弧形玻璃。
“你偷偷跑这儿喝酒在桌上又何必管我喝多喝少。”傅朝际简直要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了,尖酸刻薄之后又自知失言嗤笑着端端正正的抛出一句,“老同学,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傅朝际的讽刺像是把匕首,根本没等到图穷直接明晃晃露了出来,之后又因为逾越不太高明的遮掩起来。
卓暮大方地把自己手中的易拉罐递过去,就着自己喝过的,将瓶口抵上傅朝际的嘴唇。三四个巴掌的距离一眨眼消失不见,却是五座大山压在了身上,他的嘴唇有些干碰到冰凉的罐口。玻璃天穹外烟火点亮了微微发白的天,在高空绽放随后抖落下碎光。一片火光中傅朝际看到卓暮嘴角弯弯,那碎光直坠进了他的眼里,波光潋滟。傅朝际呼吸一滞呛了一口酒,捏着易拉罐不知道怎么继续喝下去。
卓暮的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他的背脊挺直,傅朝际的手指摩擦了一下罐身,心里跑题的想着,他瘦了。
“听沈沙说你在深远工作。”傅朝际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他艰难的从一堆话题中扒拉出来一个最平和的。
“嗯,毕业就到深远了。”
“怎么想起做建筑了。”大概是有了第一句,第二句就显得容易得多,他磕磕绊绊把话题转到自己的私心上,想问问他,为什么没选数学,还想知道当年的不告而别。
“我们刚好赶上昶州城建,借城建的东风,做建筑会容易一些。”
因为会容易一些,所以去做,尽管不读数学也没关系。
事到如今,肉眼可见的变化让傅朝际说不出话来。
他曾经以为卓暮不一样。卓暮在大院的时候就和傅朝际不一样,卓暮一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他用了二十多年仍没想明白到底想要什么。卓暮是他的灯塔,他方向感缺失常常迷路,而卓暮从他们相识那天起就在那儿,日夜不歇。
恍惚间他突然在五年后明白,他这次迷路了就找不回去了。
他抿了一下嘴,隔着玻璃窗往外看昶州的夜景,不过才短短的十年间,翻天覆地,他放松的称赞道,“天台很漂亮。”
卓暮偏过头来看他,傅朝际抬手把兜帽摘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热奶递给卓暮。卓暮伸手接了,他看着香蕉味的热奶,嘴角弯了弯。
这是个谁都不会开口撞破,两人缄默而成的小秘密。傅朝际怎么都不肯长个子那会儿,傅妈变了花样的逼着他喝牛奶,喝得他闻到奶味就想拔腿跑。傅朝际每天揣两盒,硬塞给卓暮一盒,大言不惭的说,约好了要同甘共苦。纯牛奶喝到吐,就变成了果味的,只有香蕉味的在岗位上坚守了一年多,结果一直到现在,他还习惯性的在便利店买香蕉味的热奶。
傅朝际突然有些不自在的摸了一下鼻子,有心解释又越描越黑道,“尝了那么多味道,还是觉得这个味道的好喝一点。”
卓暮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熟悉的奶香争先恐后的冒进了傅朝际的鼻腔,卓暮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傅朝际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白澄穿着黑色长款大衣脚下蹬着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