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好好的想买件衣服,也不拘什么嫩颜色老颜色的,听他说的天花乱坠,又说什么颜色显老成,我长得白要穿什么暗色的话,继之的脸一下子浮上脑海里来,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道:“我就要黑色青色的做两件厚的,快来给我量身!”
那小伙计被我吼得一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快点啊!”我又吼了一声,他方哦哦两声,扯了布尺过来给我量身。量我肩膀的时候我感觉他有些吃力,就微微矮下了身子,等他良好了,冲我笑了笑。
等他报了尺寸,我发现自己好像长高了一点,比才出门的时候高了许多,怪不得最近夜里老觉得腿脚抽痛,原来是长个儿了,也许不久以后,我就可以跟继之差不多高了吧......哎呀我怎么又想起他来,我懊恼地摇摇头,问小伙计:“衣服什么时候做好?”
小伙计说:“半月做好,贵客先选布料,我再给你开个单据,届时凭单子取货。”
说罢将我领到里边挑选布料,我见这店分一二层,布匹一码码的摆放在一间宽大的房间里,很气派,但只见这一个小伙计,我便问,“你们掌柜不在吗?”
小伙计笑道:“我不就掌柜么,这店原是家父经营着的,前些日子家父过世,这店就传到了我身上。”
我见他比我还小却看着那么大的一间铺子,人又有手艺,而我比人痴长几岁,却还在靠人混日子,心里又是钦佩又是懊丧。
“那你照顾得过来吗?”
掌柜正踩着梯子,将架子上的布匹递给我,道:“一开始晕头转向,现在习惯了,到也应付得过来。”
我从他手里结果布匹,心里一动,道:“那你有没有想到要招人啊?”
“啊?”掌柜一下从梯子上跳下来,站在我面前笑道,“没有想过啊,我一个人干得挺好,反正生意也不多,挣的钱也够啦,太多的钱也没用。”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我心里居然闪过了辞了继之那份差使的念头,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散了,因为我既不会裁缝,又不会跑堂,除了拨弄笔墨以外,我似乎真的没什么其他的本事了。
不过这少年掌柜给我的印象挺好的,虽然我起先还对他大呼小喝的,但他还是笑意迎客,而且听他的话中,透出一种淡泊之意。我起了结交之心,选了布料之后,在他写单据的时候客气地请教他的姓名。
“哎哎,不敢当不敢当,休要这么客气啦,我叫张俞远,因为生在七月七日,他们都叫我巧哥儿,这大名就叫得少了,先生还是第一个问我大名的客人呢!”掌柜笑得眉眼弯弯的,对我也换了个称呼。
“在下慕贤慕思齐,不过是个俗人,先生二字万万不敢当,我听掌柜言语不俗,起了结交之心,望掌柜不要嫌弃才好,先前是在下失礼了。”我将结交的心思表明,顺便为先前的事情表示了歉意。
掌柜很爽快,我们谈了片刻,都觉相见恨晚,我又听他说自己是杭州人氏,便问他是否认识杭州的张鼎臣。
张俞远笑道:“正是家伯,阁下有此一问,是跟家伯有什么渊源么?”
我便将去岁到杭州去的事情说了,俞远听了,也很是唏嘘,“缘分二字,当真妙不可言。”
我去年在杭州治丧时,多亏鼎臣从旁协助,如今见到他的亲眷,更是觉得亲近,就向他打听张鼎臣的近况。
张俞远道:“家伯如今捐了个盐知事,到两淮候补去了,我最近一次见他,还是先君大丧的时候,如今虽有书信往来,却没会面过了。”
说了会儿话,天已不早,又没有客人,俞远便要关了铺子,邀我到楼上喝酒。原来他上下两层,下层做生意,上边自己住着。我见外头一片黑云压上来,恐要下大雨了,本想推辞,又想到继之今日招呼都不打就到关上去的事情,我索性也懒得知会,就答应了俞远,先到外头寻到帮我看马的马夫,让他帮我将马牵到吴公馆去,并且再三嘱咐他,不要说我在那里,只说回去晚了,不便骑马,将马先牵回去。马夫收了钱,再三答应着去了。
到了楼上,俞远让我小坐,自己到隔壁鼓捣了半天,抱着坛子酒过来。我见那坛子大如水桶一般,很是吃惊,“这么一坛子得喝多久?”
俞远笑了笑,道:“欧阳公说的‘饮少辄醉’很形象嘛,你若量大,便可多喝些时间,你若量小,就少喝些时间,来个‘饮少辄醉’吧。”
说话间,从柜子里拿出两包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一包是炒花生,一包是炒蚕豆。
我看了笑道,“美酒良伴,俞远兄已是备齐了。”
说话间,各自饮了一杯,这酒醇厚辛烈,我咽下去之后,只觉得一股火气冲上喉咙,盘旋片刻消散,再回味起来,竟是说不出的甘美,不由赞道:“好酒!”
俞远哈哈一笑,略带得意,“这可是我自己酿的,今年这是最后一坛,想喝下次可是再也没有了。”
“如此说来,今日定要尽兴才是不亏。”我亦开怀一笑,举杯相敬,心头的郁郁之气,在交杯换盏中一扫而空了,怪不得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俞远看着文弱,酒量却是不小,酒过三巡,我觉得渐渐不支,他却还能自若地举箸夹花生,手一点也不见抖。我不由好生佩服,竖起大拇指夸他,“俞远兄真豪杰!酒量了得,胸襟也,也很是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