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
一只飞鸟从渭水岸边绝地而起,尖锐的鸣啼刺破了静默的苍穹,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了。
渭河水咆哮起来,滔滔水波飞卷而起,向着天空发出抗争的怒吼。
饱含尘土的水汽蒸腾了,每一颗水分子都酝酿着战争的血腥味。
一场大战即将爆发,一骑快马在沿着洮水飞驰,骑手背插羽翎,身伏马鞍,是送急报的军中驿兵,他使劲地抽打着坐骑,催得战马更快奔腾。
前方却有一支军队缓缓行进,黑滚边“华”字大纛刀卷似的舒展在空中,那旗帜之下是黑压压的人头,人头下是锃亮如阳光的铠甲。
驿兵翻身下马,将怀里汗濡濡的信递上去:“加急战报!”
马弓手捧过了战报,递给了主将华雄,信上粘了翎毛,印了封泥,华雄拆开了细细一看,便已是大惊,回头对军中主令的将官命道:“传令三军,火速赶赴龙桑驰援!”
李傕驱马上前:“华将军,什么事?”
华雄一面把战报交给他,一面策马而行:“滇吾本驱向索西,突然轻骑杀往龙桑!”
李傕把战报一合:“我们被迷当骗了!”
华雄号令三军立即开拔,心里恼恨地骂了一声,他早该知道迷当狡猾无比,善于声东击西,偏偏被啄了眼,生生地被骗了个精光!
其实,不是他们被迷当欺瞒,是董卓的四万大军都被迷当骗了。
董卓倾全力与迷当争陇西,遣华雄率军围攻氐道滇吾,企图切断羌族通往陇西的粮道,把氐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势必要撕破迷当占领陇西的第一道防线。
迷当却不急向氐道增援,反而突袭龙桑城,做出要北渡洮水袭击董卓后方的态势,似要来一出围魏救赵。
董卓闻讯后,为一举歼灭迷当主力,一面亲自坚守索西,一面遣牛辅率大军北应。
可原来这一切只是假象。
在龙桑做出渡河姿态的只是疑兵,迷当早已暗遣轻兵直奔龙桑,而此时,董卓的大军还在向龙桑集结。
而董卓在索西正沉浸在势在必得的胜利幻想里,压根没有想到危险正从背后悄悄逼近。
待得真相浮出水面,一切都晚了。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个很小的疏漏便会带来数万人的丧命,这场仗在董卓下令西进龙桑阻截迷当主力时,就已经结束了。
华雄赶到龙桑时,便知道他挽救不了败局。
两支军队在龙桑城下堪堪相遇,汉军没料到羌军会从背后杀来,那犹如一柄悄悄插入背心的钢刀,汉军阵脚像嚼烂的麻,一直收不住溃烂的势头。
汉军持掌军令的军官疯狂地砍掉后撤将士的脑袋,血像盐井里喷出的气,“突突突”,伴奏着军官神经质的吼叫,刺耳又恐怖。
在这难堪的混乱中,中军大纛却始终屹立不倒,那是一支军队的标志,是主将的所在,旗不倒,军队还有胜利的希望,旗若倒,军队一定溃败。
羌军骑兵是成三角的锥形,汉军却是密集排列的方阵,羌军这种三三三相互配合的骑兵阵法源于秦。
威震天下的秦骑兵便是三骑一列,前后左右紧密配合,一队落马,另一队立即补上缺口。
那锋利的三角顶是羌军突入对方阵营的尖兵,仿佛狼牙,能撕碎任何敌人的咽喉。
羌军从侧翼突入了汉军阵营,三角阵一般不从正面进攻,往往是从左右两边撕开敌人,而密集方阵最薄弱的地方也恰恰在侧翼。
“弩!”汉军发令的将官喊得咽喉充血,手中的号令旗用力地挥舞,险些折断了旗杆。
一切都是仓促的,汉军弩兵本来是面对龙桑城,现在却要转过身来。
汉军太大意了,他们在龙桑城下待得太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种胜券在握的骄气懈怠了向死而生的战心。
阵营布得过于密集,弩兵转身时胳膊腿脚撞做了一团,他们吵吵嚷嚷地彼此埋怨,好不容易排成三列,前排跪下,青铜盾牌一面垒着一面地叠上去,很快形成了一堵光闪闪的铜墙。
倏忽,成百上千的弓弩吐着仓皇而愤怒的火焰,贯穿了羌军骑兵胸铠,数十名骑兵被强弩射飞出马背,狂涌的血喷向天空,人死了,战马却还在往前冲锋。
三丈长的铁矛从盾牌缝隙间伸了出来,冲锋在最前的战马收不住势头,长矛直直地刺穿了战马的胸腹,战马哀号着向前一倒,把骑兵摔入了羌军阵列中,等着捡漏的汉军士兵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利索地滚出去,血也跟着泼了很远。
汉军中军大纛依然烈烈招展。
羌军骑兵忽然分成了两个三角形,从其中一个三角阵里飞出一骑,像是从汪洋里溅出的一滴水波,战场之上太混乱,看不清他的脸,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他把身子压在马背上,长刀压着手臂,刀便擦着汉军士兵的头颅扫过,随着刺耳的铠甲碎裂声、骨骼折断声。
过路处,一排又一排的汉军士兵倒了下去,可他还在向前冲,甚至已将同伴抛得很远。
他要单枪匹马杀入中军?
那人已杀到弩兵阵营前,数十支强弩从耳际飞过,荆棘丛似的长矛封住了去势,矛尖的光倏地一闪,他一拉战马,战马一声嘶鸣,俄而仿佛被飞天之力拉扯住,腾空而起,持刀便是一击平挥,铜盾牌裂了一条缝。
片刻,“咔咔咔”的金属爆裂声此起彼伏,无数面盾牌碎成了两块,一线血从盾牌后喷出来,而后,前排的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