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后当初篡改遗诏,将您的名字写上去,这本就是……大逆不道,河间王没有怪罪下来,已是万幸,您再去为杨太后说情,若是传到河间王耳朵里,他怎么想?”
夏冰没有答话。
他坐回案边,低下头,好像被一种焦躁又痛苦的心情所攫取,拼命地用手挠着自己的头发。他知道温玖说的在理,可是……可是这种心情,又到底是什么?他不曾体会过,因此慌张地想将它按抑下去,甚至希望将它彻底消灭掉——
温玖将外袍放好,倾身过去想安抚一下他,却不料被他一把推开,身子摔在了地上。
温玖眼中登时闪出泪花,但却不敢发作,因为她发现此刻夏冰的神情沉默得恐怖。
“来人!”他忽然扬声。
那名老仆走到了门外,躬身,“郎主?”
夏冰静了很久,最后道:“去,给金墉城里的杨太后,送一顿饭。”
那老仆抬头看了他一眼,无表情的一眼,而后便应:“是。”
***
在那老仆领命而去的数个时辰内,夏冰便是沉默地坐在案边,脸若寒霜,一动不动。
温玖看着他,愈是看,就愈是不能理解,但却又隐隐然感到了天崩地裂前夕的恐惧。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侍女来请,温玖走到门边,示意将膳盘端入这内室中来。片刻之后,两名侍女便带着晚膳过来,在室中的几案上一一铺摆开。
饭菜的香味渐渐地飘散出来,令夏冰终于皱了皱眉。温玖连忙小心道:“君侯,用膳么?”
就在这时,门外那老仆却匆匆趋步而归了。夏冰并不理温玖,而是抬头对那老仆道:“如何?”
老仆躬身道:“遵郎主的吩咐,给金墉城的杨太后送了一碗莼菜羹,一碗菰米饭。”
夏冰的眼神动了动,“她吃完了?”
“她吃完了。”
夏冰沉默。不知为何,温玖似乎感到他松了一口气似的,许久,他复问:“她有没有说什么话?”
老仆却不答,只略略抬起身子看了旁边的温玖一眼。温玖心头一凛,却并不肯就此离去。
老仆于是只好道:“她说,多谢郎主款待,与您相识近七年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吃上您家的饭菜。”
温玖越听越是惊疑,看向夏冰时,后者的神色却只如一片漆黑的夜。明明房内日光敞亮,春色怡人,但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般,冷冷地又问:“然后呢?”
“然后……”老仆压弯了腰,低声,“然后,便如郎主所愿。”
夏冰伸出手,慢慢地,挥了两挥。老仆便离去了,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温玖扑到夏冰的案前,一迭声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杨太后认识你……近七年了?你给她送的是什么饭?”
夏冰低头看见满案珍馐,忽然觉得说不出地恶心,连带面前的女人,连带自己,全都说不出地恶心。他将手一推,便将那食案带倒,叮铃哐啷地饭菜倾落,汤水流了满地,温玖吓了一跳,旋即道:“你这是做什么?!”
夏冰不理她,抬脚便往外走。门外是灿烂春阳,院子里新养的花又开了,一丛丛一簇簇在春风中绚丽地招展着。他不得不抬袖挡了挡阳光。
就算在这样孤独的时刻,被无私的阳光所照耀,自己也毕竟不能摆脱这肮脏的自己。
他想起很久以前,约在十年以前,自己是甫中特科初到洛阳的寒门小子,而她则是因为姐姐的缘故被纳入后宫的不受宠的妃嫔。那时候只能遥远地望上一眼,心中明白那是自己所不能染指的女人,但是忽然有一日,也许就是在她生下了小皇子之后的某一日,两人就不知不觉地厮混到了一起。一切大概只是因为觉得对方刚刚好——不会惹来麻烦,又可以作进身之阶,一个有意讨好,一个本属寂寞,于是在无数个夜,也便这样在刚刚好的盘算中平静地度过……
什么情啊爱啊,都是不需要的东西。他们不过是两个没有家世可以倚仗的庸人,在这光华璀璨、缤纷绚烂的世界里,只能彼此攀引、彼此慰藉、彼此保护、彼此依存。两具身躯贴合在一处的真实的温度,就仿佛是对这个世界的抵抗。
是啊,曾经,他也以为自己是个一意抵抗这世界的勇者呢。真是可笑啊,一个寄生在女人的裙带下、总是在见风使舵、毫无原则的下品寒人,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梦想和期待呢。
温玖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夏冰的背影,好像能看见无数往事的阴云盘桓在他身周,她无法靠近,更无法驱散,便只能站在这不远不近的距离里,看着他被吞噬在那幽暗的光阴里。半晌,她捂住了嘴,便感到泪水滑过脸颊坠入口中,全是咸涩的滋味。
***
光德元年三月,故中书令夏冰鸩杀杨庶人于金墉城。
第57章 香断霜灰冷
“小娘子——小娘子!”
阿援匆匆忙忙地奔入后殿, 秦束正在教秦赐读书, 抬头道:“出什么事了?”
阿援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