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郎的态度不至于像后母那般冷落,或许是并非己出,总归没有对亲女儿崔莺莺亲热。欢郎小崔莺莺六岁,如今才十二三年纪,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奈何他比姐姐还害怕威严的母亲,平日里管教严厉,一家子在佛寺待了月余,小孩子早就闲不住,整天看着被围起来四四方方的天空,更是无赖。
让他沮丧的是,家中的姐姐最近行为古怪,一点都不像以前的样子。
比起严厉的崔母,欢郎更喜欢和莺莺姐姐待在一起,还有说话很好听的红娘姐姐。这阵子他好不容易得空去找莺莺姐,发现家中的长姐神思恍惚,说话心不在焉,昨天晚上吃过晚饭,他去莺莺姐那里请教所读课文中的一处疑难,发现莺莺姐没有在,红娘姊姊同样不见人影。早上问起这件事,姐姐面色一变,红娘姐姐告诉他两人烧香去了。
大家都把他当小孩子,不知小孩子的眼光单纯,往往最能发现不同之处。
令欢郎感到费解的还有红娘姐姐。他觉得红娘姐姐就和中邪似的,和以往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以前红娘姐姐对他照料有加,大概是因为欢郎的母亲和她身份相近,如果莹莹姐出嫁,红娘姐姐多半会随着嫁过去。这阵子的红娘姐姐看他的眼神明显不同,敏锐的欢郎从小对温柔和善的红娘姐有莫名的好感,尤其是他十多岁以后,更加喜欢和红娘姐姐说话,借着找姐姐的名义过来。
以往的红娘姐姐对自己如同对待亲弟弟般,嘘寒问暖,缝补衣裳,端茶送汤。最近红娘姐对他越发疏远,见面简单地问声好,也不叫自己欢哥儿了,前几天在偏厅遇到,红娘姐姐脱口就是一句“阿欢”,让小伙子愣了半晌。正想借机多说几句话,红娘笑着道“喊错了、喊错了”,一溜烟没了影儿。
少年想要寻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经过几天的秘密探查,加上对家中几个仆人的询问,他知道了问题所在——原来都是因为一个凶僧!
十多天前,大盗围困寺庙,崔母叫他好生躲在房间内不要出来。等到事情完毕,欢郎不知道其间经历了一些什么变故,直到几天前,他完完整整地听说了整件事的经过,尤其是关于那个张生和名为惠明的和尚。
真相水落石出!
原来红娘姐姐突然对自己不冷不热,态度大变,完全是那个凶僧从中作梗,善良的红娘姐姐受了凶僧胁迫,包括崔母都不得不答应他荒唐的要求——红娘姐姐怎么可以嫁给他,一个丑恶凶横的和尚!所有人都瞒着自己,包括寺庙里的方丈和莺莺姐姐,以及崔母,可怜的红娘姐姐一定又惊又怕。
小欢郎心想,还好自己及时发现问题根由,必须凭借一己之力救得红娘姐脱离火坑。多好的红娘姐啊,欢郎一想眼眶都红了,她一定是担心自己年幼斗不过那个和尚,不敢把事情说出来,选择独自承受,这样的女子,辜负她还是男人么?
他把事情捋了一遍,决定从那凶僧下手,抓住他的把柄,逼得他知难而退,最好收拾行李跑路,永远离开红娘姐姐。前天他偷偷观察那凶僧在正殿里睡觉,身材肥胖凶悍,深知自己年轻力弱,而且没有其他人帮助,必须靠智取。
这天晚上,小欢郎趁照顾他的丫头熟睡,从床底下摸出一套小沙弥的僧衣——这是他特地搞来的行动服装,扮成寺庙里的小和尚,接近那个凶僧,哪怕被他看见也能借故逃脱。蒙上一块头巾,绑上束腿,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自豪。
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回头看看郑氏的居住的房间,一片黑暗,唯有月光稀疏,寺庙祥和。虚岁十三的少年,油然升起一种任侠的豪气,神采飞扬,脚步都带着力量,毕竟他是要去解救心爱的红娘。
当然,随之而来的紧张让欢郎如厕好几次才摸到东厢后院厨房那边。
这地方他白天踩过点,确定那恶人住在此间,此时临近禅院,心跳加速,居然有点想回头跑掉的冲动,看着院子灯火闪动,黄豆般的红光如同黑夜里幢幢的鬼影,他害怕了。最后在爱情的伟大力量下,小伙子勇敢地往前,向着明亮那方。
卓刀泉今晚又在开荤,做的是“水梭花”,也就是鱼汤。清亮的鱼汤熬成乳白,滋味鲜美,远胜他物,在微寒的夜里,一碗两碗,满足感从肚中升腾,弥漫到四肢百骸。
这时候,路珞瑜应该又去给那对恋奸情热的书生小姐看门去了,他美滋滋地坐在那里烤火,捧着一碗汤读书。
趴在门上的欢郎咽了咽口水。
为了给亡父崔相国守孝,这个十多岁的孩子已经很久没有吃上好吃的,虽然半月前除服,但是在这寺庙里,依旧顿顿素餐简食、小菜清粥。
爱情的力量驱使他忍着饥饿与寒冷,趴在窗户上偷窥里边的人。所谓君子慎独,欢郎刚学完一半的四书,认为夜晚独处时,一定能看到这恶人反常凶恶的一面。
屋子里火光温暖,门上趴着的影子一动不动,卓刀泉看了他几眼,走过去开门,决定让这个小和尚进来分一杯羹。
没想到好心吓到了这个孩子,他一打开门,穿着短褐僧袍的少年惊叫一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