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来送嫁的几个女眷中就有景语的三嫂李氏。李氏一看这闹哄哄的队伍停在路上也不是事,就带着人上来和王鹏程商量:“妹夫且先打发乐班子散了吧,人多嘴杂,也帮不上忙。”
事已至此,迎亲队伍也没必要留着了。
王鹏程就给雇来的喜事班子结了剩余的工钱,还有人不长眼地来讨喜封,被王家人一巴掌甩了过去,“滚蛋!”
看着穿红挂彩的喜事班收拾东西、抬着花轿离去,王鹏程的心更凉了。这一去仿佛撕开了一个虚伪的热闹假象,他看到自己无尽凄惶地站在里面,不知如何应对。
“妹夫,先带人回城吧,这日头还滚烫着,回来坐下再慢慢说。”李氏又拿了个主意,王宇也在旁帮腔。
李氏是念着这么多嫁妆还在路上,她没有看住小姑子,可不能再丟了秦家的财产,再说婚事被打断,她去不了南通自然也是要回府的。王宇则是想看堂弟出丑的笑话,前些日举人老爷有多春风得意,今日他就要有多狼狈窘迫,不跌一跤还真当自己厉害着呢!
王鹏程早就没了主意。他脑中混混沌沌,一会儿想着功名怕是不保,一会儿想着皇榜既下没有理由也不能撤他举人资格,一会儿想着怎么面对二品知州秦老丈人,一会儿又想回南通以后怎么面对街坊邻里……
这没了喜乐班子,一行人便没那么扎眼了,除了王家四五个人,剩下的就都是秦家人,以及雇来抬嫁妆的佣工。回程路上,李氏暗暗点了嫁妆,三十二抬没多没少,她又叫人把嫁妆上的彩绸解了。
王鹏程此刻看这大红色格外刺眼,便默不作声。
李氏放心之下,也开始琢磨起今天这事。
且不说太尉拦道一事有多让人惊骇,她就说嘛,王家行聘那一日太尉过来观礼就很不对劲,若果真早就看中,她竟觉得太尉今日之举也不是多突兀。唉,毕竟太尉有权有势出得了格,也收得了尾,她们这等小门户和他这勋贵权势怎么比?且她没听错的话,还有皇帝圣旨赐婚这一句,这更叫人不知如何言语了,若是真的,秦家就是入了皇帝眼帘,谢大人这算得上奉旨抢亲了?
李氏心细,也听到了队伍里传的太尉开口第一句“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不禁猜想得更多:王家和谁说好了,说定了什么?
这会儿家里的喜宴还没结束,宾客还未散去,就这样带着王举人返回,怕是要闹得满堂风声。她公公回来正要为明年铺路谋官,这等荒唐闹剧传开,没有半点好处。公公的官位是秦家头等大事,也是她们大房的立身之本。李氏在心中细想了几遍,拿定主意就叫来一个可靠之人,对他耳语一番命他速回秦府报信去。
待人走后,李氏松了口气,不禁想到:还好九娘子是个失母庶女,娘家又只是府上的一个书铺掌柜,全当没这门亲戚,秦府帮着遮一遮,谁也不知道她嫁去了哪里。这件事,只怕是要草草了之了……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李氏比起失魂落魄的王鹏程,俨然已是发号施令之人。她在路上就派人先行一步清场了一家僻静的茶楼,这会儿就带路叫众人先在这里喝口凉茶。
众人落座不久,就见一个高大身影快步走进来,正是秦家的主心骨秦明浩。
王鹏程没料到这么快就见到了老丈人,尤其老丈人此刻一脸严肃,目光炯然,威严不可轻犯,他心中忽然就涌起无限委屈,恨那谢骁坏了他的好事。
压下心头的不安惶恐,王鹏程抢先一步上前扑通跪道:“岳父大人,我对不起景语,我没有看好她,她被谢太尉抢走了!”
秦明浩收到李氏报信之前,正在喜宴上和一众族亲喝酒。来人说的简略,他面不改色地退席匆匆赶来,这会儿果然在这处茶楼见到了本该去往南通的迎亲队伍!他心中惊骇可想而知,毕竟此前陈氏没有告知他,谢太尉和他那个庶女儿有过来往,他全然不知会出这样变故。
但姜还是老的辣,秦明浩没有露出十分惊诧的神色,沉稳点头道:“来的路上我已经听说了,你不要急,坐下和我细细说明。”
羞愤交加的王鹏程没有注意到,老丈人没有称呼他为“贤婿”。
王鹏程就把路上这个变故说了一通,没有讲到他和礼部的私晤,只提到了圣旨:“简直荒谬!若是谢太尉真有圣旨,若是他有半分对秦家的尊重和诚意,为何不早早拿出来?且我和九娘子已过三书六礼,他这么做就是置礼法于不顾,不但会耻笑于天下人,连御史台都会告他一状!”
他却不知,李氏早已把最关键的几句话带回去。秦明浩听了王鹏程愤怒言语,心道你也只得二书五礼,聘书还没盖印,最后也没入王家拜天地,还算不得礼成。他出发之前叫来老妻陈氏,已经知道了许多事。
秦明浩安抚了他几句,叫众人在此稍作歇息,他这就去太尉府上走一趟。
临走之时,他带走了玉萱和湖菱。
去往太尉府的路上,秦明浩心中之慨叹,复杂非常。他已四十又六,半生过去,官至二品,州牧一方,说来也该是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但谁又知道,他以微薄身家晋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