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说是阿颉要我替他办的事就好!用什麽网子!还以为哪路仇家竟能躲在南宫宅子里,害我连里衣都脱了!这样很冷──你知不知道啊!」
里衣?
南宫沉愣了一下,细看了看马匹旁的黑影,果然是件缝补过的粗布里衣,回头一看,穆成尧双手环胸,浅褐色的精壮身子赤裸,迎着二月寒风,一脸愠赧,整个上半身,只剩下手上那只还舍不得抛的酒葫芦!
看到穆成尧那把大胡子里露出的孩子气,南宫沉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这个被族长称作「大哥」的穆族长,在领队时又那样老练,少说也该四十好几了,但如今看来,却像是还很是年轻的模样?
南宫沉诡谲一笑。
或许,今日族长交代他一定要办妥的事,大概不会太无趣,还可能……挺有意思的!
江南弄(5)
夜幕降临,直到预先卜定的吉时──戌时,南宫大宅的厅外,整齐点开了三百盏大红灯笼,三百名仆役各执一盏,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宅子外左右排开,绵延近一里,直排到了大门之外,一遇上手持请帖、送来贺仪的宾客,便大声报开来人名号,声浪浩荡,连锣鼓翻腾的热闹汤饼宴场内,都清晰可闻。
「恭迎梓州黑龙帮吴帮主!」
「成都浣花门弟子来贺!」
「恭迎宁杭绣坊刘老板!」
「潭州五色堂游堂主来贺!」
「恭迎松越书院李先生──」
南宫家素日往来交游,真是九流十教,无奇不有,宾客们按照请帖上早已列好的座次入席。与南宫颉曾有师徒之谊的几桌文院武派,皆是恭恭敬敬地被安列在主桌旁坐定,而那主桌,至今还没有人去坐。中间留出了一大片铺着轻软红毡的空地,搭了个精致台子,鼓乐团就在台子旁卖力演奏;中後段那区平日和南宫家有商业往来的大户、或是曾合作过的江湖门派,几乎都已坐满了。
百来桌摆开,整个会场被布置得四望无遗,宽敞舒适;唯有靠近主桌而偏西的一个角落,被绣屏围了两面,透过光烛灯影,还可勉强瞥见里头独立安了一桌,坐着四个姿态娴雅的素白身影。
不懂事的後生光看到雕花桌上摆满了的精致瓜果糕食,就已啧啧称奇,惊叹不已;然而,稍有见识的老江湖们,对那些喜气的桃瓣凉冻、红枣镶团子、金丝糖霜饼、雪片核桃糕看也不看一眼,而是自己斟上了茶,转起眼珠,不时朝绣屏处悄悄望去,只因他们晓得,即使看不到那几名女子脸貌,回去後也得以向同门大大炫耀一番!
这样的举动自然引发了後生们的疑问。
鹰刀门的年轻弟子首先沉不住气了:「师叔,怎麽好些人老向围起来的那边看?」
蓄着山羊胡的男人猛灌了一口茶,忙回身一嘘:「小声些!」然後,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你既没见识,还是少说话的好!那里头可是连南宫族长都求娶不得的仙女,是仙女啊!」
小弟子自然听过大家暗地里传得香艳火辣的江湖传言,眼睛都亮了。
「噢!是醉华……」
他实在喊得太大声,有好几个人循声怒瞪过来,山羊胡连忙把他的嘴摀了,四周人声顿时静默,於是,在悠扬的鼓乐声中,众人清清楚楚听见门外一声清亮通报:「恭迎国子监秦祭酒!」
眼看着鱼贯进入厅里的,是一小队文诌诌、姿态傲然的戴冠儒生,领头的五十多岁书生容貌甚雅,蓄了把漂亮胡子,身着正式华丽的暗红袍子,毫不客气坐进主桌。
主桌终於坐了人,大家的好奇心一时转移。
「国子监祭酒?是怎样的官啊?很大吗?」一时,这群不懂文官制度的粗人们又窃窃私语起来。
「啊呀那些咱们不用管,这个就是南宫族长的泰山大人哪!听说南宫老族长病着,今晚这场宴席里,就数此人最大啦……」
「对了,你觉不觉得哪里奇怪了?」
「什麽东西奇怪?」
「就是这场子啊!你可曾见过一个小儿汤饼宴居然办得这样盛大豪华的?不是吃碗面了事吗?」
「人家高兴,你管得着?说不准这南宫家是有钱没处花,显摆着哩……」
***
屏风外聊得开心,屏风里的严晚英却肃着一张脸,随手拈了桌上的零食小点就放进口中嚼,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