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清在妙风离开的那年除夕问她,妙水是想妙风了么?
妙水只是摇摇头,说。修仙之人不言想念,只是御剑堂就只剩你我二人了。
妙清就觉得心颤了一下。
她其实是没有心的。剑灵,仅就物质而言,没有心。她曾询问过妙风这种感觉,妙风问她是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妙清摇摇头没回他,他也没追问。
——她想自己多了解一下为什么,然后再问妙风,但妙风在那之前就仙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妙风身体垮得还没那么快。起先几年,他还出去寻找矿石,到了后来,只摆弄些昆仑找得到的石头。
他第一次离开时,曾问妙清要不要一起去——这大概是人的天性,总喜欢把还没入行的带入行——可惜妙清那时对铸剑并不热衷,一口就回绝了。等妙风走了,妙清反倒有些不习惯,她就想到了妙水。
那时,她跟妙水的关系不算特别好。妙水大多数时间在铸剑池忙碌,跟她也没什么共同的话题,而且妙水看上去对小孩子不是很有耐心,对她问的一些问题大多是一副敷衍的神情随口答的,这些答案大部分还被妙风哭笑不得道“别教她奇怪的知识”。但妙清对御剑堂外又不甚熟,御剑堂内又没别的人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铸剑池找妙水。
妙水没出所料地在里面打剑。很认真的样子。她甚至没察觉到妙清来了。妙清想了想,就搬了个小凳子,在一旁帮她踩风箱。她看了看妙清,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打剑,妙清就也没说话。两人之间难得如此,这感觉不坏,妙清觉得自己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又过了一阵子,发觉妙水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适才放轻松下来。
妙水是真的很喜欢铸剑。妙清知道。她总归是个剑灵,对此还是很敏锐的。她帮妙水踩了很久的风箱,很久的风箱,她自己也不知道有多久。只是忽然觉得,她似乎也有点喜欢上铸剑了。
——那时候,踩风箱的时候,心里,如果她有心的话。就是一种颤颤地感觉。
她想她喜欢这种感觉。
而当妙水对她说,御剑堂就只剩下你我二人的时候,妙清心里就又颤了一下,然后,颤颤地有点疼。她想大概会发生什么。
年后,妙水就离开了昆仑。
于是妙清就明白了心里那种疼痛是为什么。虽然她自己也没法具体形容。有些难过,有些寂寞,有些失落,然后越去想,就越觉得疼。
妙水没有问妙清要不要一起去,而是只知会了她一声就离开了。
妙清就想。大概是妙风跟她说过了。那么下一次,自己主动跟她提的话,她就会带自己一起了吧?
可惜,那是妙水最后一次离开昆仑。
那之后,她铸了很久的剑,再后来,她就不再铸剑了。
往后数年,妙水似乎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她常常去翻一些典籍。妙清想,她也许还在执著铸剑的事情。她只是一时想不太通——当然妙清也没料到,妙水居然想了一百多年。
妙清反倒喜欢起铸剑,妙水起初也指点几下,不过这人毕竟不是个当师父的料子,自己觉得教得差不多了,就不知道跑哪里玩了。妙清打了几年的剑,渐渐也觉得兴趣索然,她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忽然之间就觉得不那么喜欢铸剑了。
好在还有个下棋可以寄托,她知道妙水不想碰玄铁锤,但是下棋死缠一下还是会勉强同意的。虽然她棋艺确实烂得可以,但比起跟实力相当的扬云师叔下棋,妙清还是更喜欢与妙水对弈。那时,妙水已经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感觉。尽管不是所有剑灵的灵性都如她一般,但他们也并非是只会服从命令的傻子,跟他们聊天还是挺有意思的——在妙水不知道跑到哪里了的情况下。
她谈到这些问题,那些剑灵们只是很吃惊的道。
——你已经择主,但她却不肯认可你么?
她惊了一下,虽然明白自己是剑灵,但一向以人的习惯思考的她,不知不觉已经忘了剑灵择主这个剑灵所必经的仪式,就好像是成年的洗礼一样,这是每个剑灵所必经的过程——而妙水好像也给忘了。
妙清心里觉得不仅仅是这样的缘故。但更深的,她却说不出来。藏剑阁里有一些年代久的剑灵,说起了妙水刚进御剑堂的事情,妙清听了心里有些难受。妙水最后铸的那把剑大概是付出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心血。妙清想,她是不是怀抱着这将成为她佩剑的想法铸造的?
这件事在剑灵择主后,才终于在妙清心里放下。
她不喜欢那时候的自己。不喜欢那时鬼使神差就将那把剑塞到了藏剑阁最里端的自己。
那剑灵似乎很是沉默,它并不着急,它什么也没说,妙清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一个强大的存在,但它从头到尾都只是沉默。
后来,这把剑被妙心带走了。
她果然不愧是开了心眼之人。即使她从未与她认真提过这件事,但聪慧如妙清,已然猜了出来。即使妙清再也没勇气去碰那把剑,妙心仍然在藏剑阁里将其找了出来。而这,也的确是妙水最好的作品。
妙清在妙心走后常想。当年那剑灵的沉默是为什么。因为那时正是妙心去择剑后不久。大多数的剑灵都不是太执着某一人的,在择剑仪式上没有相互选中的剑灵,在下一人进来的时候仍然会继续选择。
然而那把剑只是沉默。
它或许是在等着妙心。但它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