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都已经知道要被送往没有前途的地方了,还有理由对这个国家有所坚持吗?想在既没有兄弟姊妹也没有可依靠之人的地方,被人任意呼来唤去终其一生吗?」
肯拉特投注的视线中不见宽容。像是在说着「讲出真心话」般,笔直强硬地对向自己。
为什么?宛若漂浮在热浪中深月如此思索。
为什么这个人,要这般硬是拖出深月的心意呢?
将至今为止连自己都一无所知的真心——无论如何本都不该说出的真正心愿,摆在眼前强迫选择。
一时半刻,深月动弹不得。
静默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后,深月慢慢地挪下睡床。从被放置在桌上的几样物品中,将那样东西拿在手上。
那是剪刀。虽不到深月的手所无法负荷的程度,但比起平时在花街中使用的更大更重。
「可否,向您借用?」
所发出的声音,简直不可思议地平静。
「我来帮忙吧。」
随着即刻的回答,肯拉特下了睡床。助深月一臂之力,将尚留在秀发上的簪子与排梳抽下。
用发油固定盘起的头发松开之后,旋即成了以发带扎起的模样。把发带的绳子切断,硬梆梆的发丝则自颈后成束绑起。将接过来的剪刀,抵住捆扎部分的正上方。
毫不犹豫。
将刀刃顺向发束,深月缓缓地在手上使力。
耳畔,剪刀阖起的声音响彻着。
似乎仅有一绺凌乱。不具特色的长发,无声无息地由肩头至膝边滑落而去。
终
原本遥遥相望的陆地形影消失在水平线上,是自出航开始第七天的事了。
伫立在邻近船尾的甲板上,他凝视着至昨天为止还存在着陆地的方位。
几乎令人惊叹地,苍穹湛蓝一片。
宛若要高耸穿透般的澄澈色彩,在遥远的水平线上与海洋混同交融。是风中掺杂着细沙吧,总觉得那交界线有些模糊,愈是定睛细看就仿佛愈是朦胧不清。
反射性地按上那被海风所吹动的发丝后,才想起头发已经剪去了。
被变短的发稍抚触着颈项与面颊,已然习惯。
或许是连日清洗后便置之不理,沐浴在阳光下的缘故吧,从前漆黑的发丝色泽似乎略微转淡了起来。
对于白昼时在外头活动一事,也已相当适应了。
觉得自衣裳中露出的手臂,以及从衣襟可窥见的肌肤,在日光照射下逐渐改变颜色很是有趣,于是便毫不在意地顺其自然。至于被剧痛所侵袭则是在前天半夜,在睡床上呻吟后便被睡在身旁之人察觉到了。
在睡梦中,被船长硬是叫醒的船医,纵声大笑地说着「只是晒伤而已,过度保护了吧?」在请他帮忙涂上递过来的伤药后,深月这会儿总算是渐渐能够入睡了。
面对结结巴巴地说着才刚学会的异国语言的他,这艘船上的人们不厌其烦,相当有耐性地照顾着他。
有时深月会被船员们用意思为「有趣」的辞汇形容,因此心想所谓的船员就是连口头禅都与船长相仿呀,于是便甚感佩服。
试着对船长本人说了自己的感想后,便被肯拉特那「你是在说什么」的眼神注视着,之后深月便一直被他黏人地纠缠不休。
出航后,度过了由于晕船而无法正常活动的三天,之后神月便得以在近处观看其他船员的工作,并更进一步地学习工作。也逐渐明白了至今所不知的劳力工作的诀窍,到今早便受派负责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工作。
一定,还有许多不得不学习的事。
因此,就拼命跟上吧。虽然不清楚能够做到什么地步——正因为不清楚,所以才要尽己所能地努力吧。
不了解的事,只要学习即可。若不了解就请教他人,若那也不成也只要试着动动脑筋——
忽然间,船长自背后唤着自己名字。
虽然那深沉平稳的声音是已然耳熟的,但那噪音所交织而成的名字,却是与在昨日之前还能见得的陆地上所被人叫唤的完全不同。
那是说着「既然全都舍弃的话就连那也改掉吧」的船长,为自己所取的「崭新之名」。
被朝身旁走近的船长,询问道正在看些什么。
看天空,他回答。虽然外国话语还尚嫌青涩,尽管如此船长仍然笑了。以伸展出的手臂将他的肩头拥近,梳理般地抚摸着剪短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