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月坐在秋千上飞,那是他们俩专属的游戏。
玩够了,祁月从秋千上跳下来,脚安放了,再握住他的手,心安放了。
现在,秋千拆了,大树拔了,精致的园艺灌木将过去覆盖,秋千的位置,是一张木质长椅。
祁月和祁阳靠着长椅,坐在地上,祁月依偎在他怀里,清晨的第一抹光照在他们脸上,她嘴角弯着甜甜的笑。
祁阳身上的血迹、汗渍都被清理干净,穿了一身柔软的棉质家居服,像睡着了。祁月的鼻孔和耳朵流出的血已经结了痂,可她的笑容是那样满足,暖黄的阳光笼着他们,静得像一副画。
颜子意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僵僵站在那儿,不敢走过去,怕碰坏了什么。
“徐队,垃圾桶里有东西。”黄健翔喊了声,戴上手套,将物品一件件装进证物袋—带血的裤子、脏湿的毛巾、用过的注射器、一个安瓿瓶。
李由拿来安瓿瓶看了看,说:“她口鼻出血,应该是死于毒品注射过量,昨天看她的气色,不像是瘾君子,没吸毒的人,直接大量注射很容易...”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祁月弯着的嘴角,“这种毒品前几年我配合缉毒破案的时候见过一次,会产生幻觉。”
韩可递给徐景行一张规整叠着的纸,小声说:“你给她吧。”
江岸线笔直漫长,风一吹,水波皱起,在他们身后闪着万片碎金。
颜子意呆了呆,接过信,低下头打开—子意亲启:要走了,能交待的人还是只有你。
有父母,人生才有出处,才有归途。我来这世界二十多年,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不知道能去哪里,连名字都是自己起的,姓是向祁阳借的。
其实祁阳也记不清自己姓什么,齐、祁、褀...他随便选了个。逃出来那晚,我们躲在桥洞下面,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一夜不敢睡。第二天早上,太阳照进来,好暖,他就决定叫祁阳了。是不是特别随意?不过我好喜欢,于是,我不仅向他借了姓,还向他借了光。
祁阳走了,我的光没了,自然是要和他一起走的,他不放心我一个人留下,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离开。
我们俩,算不上好人,也不算太坏,但还是伤害了两个人,一个是顾晨,一个是顾夕。可是报复后,我们并没有变得轻松快乐,反而煎熬得连笑都不会了,罪恶衍生罪恶,我又迷茫了。
我从没见过像顾晨这么温暖的男人,他对我真情实意,我却在一开始就骗他。我没办法了,你替我向他说声对不起...算了,还是别说,“对不起”三个字太虚。
你说,是不是上天有眼,祁阳伤害了顾晨,所以他要以同样的方式离开。可上天要是真的有眼,它之前为什么又看不到我们呢?
生而为人,真的好难,我累了,要走了。
最后麻烦你一次,把我们烧成灰,不要用骨灰盒,直接埋进土里,我要和祁阳挨在一起,再种上两棵树。
不知道长出来的是不是我们,但至少,可以假装我们还在一起。
你要记得啊,选的地方要有阳光,来这世界一趟,总要见见太阳。
第51章
颜子意坐在长椅上, 晨曦薄薄的光, 弥漫在脸侧的碎发上,她反复读那封心, 仿佛不相信那是真的。
看一个人的心要通过她的眼睛,徐景行看着她眼睛里的光,一缕一缕地暗了。
“别看了。”徐景行半跪在她面前, 抽走她手里的信,不知是不是错觉, 总觉得她瘦了, 下巴尖尖的, 脸上没什么血色,睫毛铺下一层阴影,压抑着生机。
徐景行看了眼时间,不到七点,可以抓紧回家一趟, “先送你回家。”
颜子意眼睛对着他, 又好像不在看他, 魂不知道在哪,半晌, 点了下头。
她一路都很安静,大悲无泪, 平静得让他心慌。
奔波了一天一夜, 身上都是黏腻的汗水,徐景行带她进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出来拿了块毛巾帮她擦头发,房间很安静,只有毛巾细细摩挲头发的声音,像是细雨落在琉璃瓦上。
擦得差不多了,徐景行在床边坐下,将她乱糟糟的湿发往后捋,“我去上班了,你在家里休息。”
颜子意摇了下头,“一起去。”
这是祁阳和祁月出事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徐景行抚上她的脸,冰凉,脸色白到发青,精神不济,他说:“你睡一觉。”
颜子意还是摇头,“他们现在在哪?我要去帮他们...安排后事。”
徐景行定定看了她几秒,二话不说拿来电吹风,轰轰轰就帮她吹干头发,直接把她塞进被窝里,颜子意也没排斥,任他摆弄。
徐景行低声说:“那边没这么快,你先休息,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验死因,司法鉴定...还有很多程序要走。
她应了声“嗯。”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神情看似平顺,却像在负隅顽抗,这样的平静薄脆得一碰即碎。br /